玉青霜记着玉青时的话,抿了抿唇只是说:“只怕是把这一年的灯都看厌了,早知无趣还不如不出去呢。”
玉雅莉也笑着点头,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唯独一个玉雅兰不善掩饰,眼角眉梢都透出了不可说的紧张和局促,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看出残留的惶惧。
老夫人见状心中无声一叹,眯起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盯着眼前的几个孩子说:“你们此去,只是瞧了灯?”
玉青霜和玉雅莉皆是面上一白说不出话。
玉雅兰却再难抑制住心底惶然,身形狠狠地晃了一下。
玉青时眼疾手快地伸了个手,赶在她摔倒之前把人扶住,适时地插嘴说:“元宵灯会,外出本就是为了看灯,不然还能看什么呢?那满街上的除了人脑袋就是晃眼的花灯,奶奶您要是见了,只怕也会觉得眼晕。”
“您瞧,二妹妹累得都脚软了,您赏个慈心,托人给她拿个凳子坐下歇会儿吧。”
老夫人意味不明地看着玉青时,眼中冷意愈重,就连语调都多了一抹不可察觉的冷硬。
“迟迟,你们此去除了灯,是不是还看到了什么别的?”
玉青时眉梢微动唇边溢笑,在屋内众人无声的注视下坦然摇头。
“不曾。”
“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都没。”
令人窒息的沉默滑过,老夫人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用力把玉青时揽入怀里颤声说:“好。”
“好。”
“什么都没看到就好。”
“你们都记住了你们大姐姐的话,你们除了灯,什么也没看到!”
“不管是谁问,用什么方式问,怎么压着你们问,问你们的人气势再盛,你们都只能摇头说不知道。”
茶楼中的闹剧已经传入了老夫人等人的耳中,对于眼前这几个孩子说的话,他们也知道真假。
可偏生就是这假话,才是此刻最要紧的。
倘若她们几人今日连老夫人的威压逼问和众人的注视都承受不住,来日出去后遇上旁人问起,指不定就会在什么地方露出马脚。
而这几人的回应,勉强还是能让人满意的。
腿软了一道儿的玉雅兰实在是受不住这份儿惊吓,瘪瘪嘴在众目睽睽之下抹起了眼泪,委屈得不行地说:“奶奶,大姐姐一早就让人封死了门窗,就连话也不许大声说,我们本来也就什么都没看到啊!”
听她这么一哭,老夫人撑不住笑了。
“你大姐姐做得对,你们听了她的话,也都是好孩子。”
紧张了半天的侯夫人拍着胸口叫了声阿弥陀佛,来回看着眼前几人不住地说:“菩萨保佑,咱家的姑娘机敏躲开了一场祸事儿,你们几个记住了老太太的话,自今日起,可都得一一记牢了不能忘。”
“对对对,是得记住了。”
三夫人心疼得不行地把玉雅兰揽到自己的身边坐下,不住安抚的同时低声说:“不过话说回来,侯爷,难不成今日…”
“弟妹慎言。”
面色沉肃的定北侯打断了三夫人的话,听不出任何起伏地说:“咱家的孩子什么都没看到,不管是谁问起都是这么回事儿,至于今晚…”
“不过是个灯会罢了,能有什么事儿?”
三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不能问,满脸悻悻地低着头赔笑说:“侯爷说的是,是我多嘴了。”
定北侯的目光从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起身说:“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让孩子各自回去歇着吧。”
“夫人记得去敲打今日跟着出门的那些下人,不想丢了全家性命的务必把自己的嘴管严实了,如有违犯,定不轻饶!”
侯夫人连忙站起来说:“侯爷放心,妾身一定会敲打到位的。”
定北侯走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玉青时和玉青霜的身上时不由自主地多了些许说不出的温和。
“迟迟和青霜都做得很好,很是不错。”
“回去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儿让人传了话出来,我让人去给你们办。”
“都别在这儿杵着吵老太太休息,散了吧。”
众人纷纷起身道别,可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玉青霜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耳边一会儿响起的是一门之隔的尖叫,一会儿听到的又是玉青时毫无起伏的嗓音,二者来回转了半天实在是折磨得慌,索性就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冬黛。”
“哎。”
睡在脚踏上的冬黛爬起来挽起床帘,燃起桌上的烛火低声道:“夜已经很深了,姑娘怎么还没睡?”
“要不奴婢给您燃些安神的香?”
“别别别。”
“那安神香味儿重,一宿都散不开,等明日去松柏院请安的时候玉青时闻着说不定又要开始咳。”
说起玉青时,她的脸上就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堆的嫌弃,瘪嘴说:“你说玉青时这人能这么娇气?那鼻子比狗都灵,随便一点儿香味就能熏得她拉风箱似的开始咳,就这身娇肉贵的模样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农家院儿里长大的呢,我看被养在紫檀座上的菩萨都没她矜贵。”
冬黛听她说着越说越是不像样,好笑又无奈地说:“大姑娘身子不好,可事事多以您为先,大小之处也都在为您思量,奴婢瞧着大姑娘待您是真的用了心的。”
玉青霜心里不是滋味地啧了声,没好气道:“对我好的人多了去了,谁稀罕她?”
“不过话说回来,她对我好像是还行。”
起码跟对玉雅兰和玉雅莉相比,玉青时对她简直就是温柔了好吗?
玉青霜越想心里越是跟小猫爪子挠似的,心痒得很连带着屁股也坐不住。
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很是不确定地说:“你说,玉青时这会儿睡了没?”
冬黛茫然道:“您这是要?”
“她要是没睡,我就去找她说说话儿?”
冬黛…
大半夜的,这时候说的哪门子话?
第380章
冬黛有心想拦,可问题是,玉青霜兴起时想起一出是一出,有些在旁人看来很是莫名的兴致来了时,压根就不是她能拦得住的。
万幸玉青霜自己也知道今日不同于以往,不想闹得众人皆知,只是穿好了衣裳裹上玉青时给的那件狐裘,带了冬黛一人就悄悄地朝着梅青院摸黑蹿了过去。
梅青院中,玉青时的屋内早就熄了烛。
她休息时屋内一概是不留人的,就连廊下都不要人伺候,四周的下人全都打发去了别处。
故而玉青霜过了院门就一路畅通无阻,隔了一道花廊时被迫领路的云芝都还苦着脸劝:“四姑娘,我们姑娘已经歇下了,您这会儿进去只怕是…”
“嗨呀。”
“我又不是去闹她的?我就进屋看看,她要是真睡了我就走,我是能把你们姑娘吃了还是怎么着?”
要不是到了才知道玉青时的屋内不留人,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是睡了还是醒着,玉青霜自己也懒得去讨这个嫌。
云芝实在是劝不住只能苦笑着往后退了几步,指着玉青时的房门方向小声说:“那便是我们姑娘的卧房了,四姑娘您自行去吧。”
玉青霜抿唇说:“你不跟我一起去?”
云芝摇头,很是坦诚地说:“不瞒您说,姑娘歇息时气性儿大,被吵醒了是会发脾气的,您去了可能还好,可奴婢去了说不定就得挨骂,弄不好还得挨罚。”
云芝说得一本正经,玉青霜却半信半疑地眯起了眼睛。
“你胡说诓我的吧?”
当真是在胡说想借此把玉青霜哄回去的云芝尴尬一顿,低着头说:“奴婢不敢胡言。”
玉青霜意味不明地沉默片刻,嫌弃地皱眉:“啧。”
“娇气就算了,脾气还大。”
“罢了,你们都隔远些,我自己过去。”
云芝没想到都这样了她还是要去,颇为一言难尽地说:“四姑娘,您还是要去吗?”
玉青时想也不想地点头。
“放心,我自己去,她就算是闹也不能跟我闹,你不会挨骂或是挨罚的。”
玉青霜一言定下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把跟着自己来的冬黛和云芝都撵走,拎起裙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地把房门推开。
屋内没燃烛火,可外头堆雪映亮,雪光透过窗户上的明纸落入屋内,照得屋内并不昏暗,一眼就能看清屋内的情况。
可等看清桌边的人影时,玉青霜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一声巨响,就像是被迎头一道惊雷狠狠砸中似的,整个人都瞬间麻了。
她三魂飞了七窍,左脚绊右脚撞着门槛跌进了门,连下巴狠狠地磕到了门框上都没任何反应。
砰的一声闷响。
屋内几人同时呆住。
坐在凳子上的宣于渊仰头看着玉青时。
站着的玉青时扭头看向门口仿佛丢了魂儿的玉青霜。
堪堪扶住多宝架才没直接砸到地上的玉清松则是死死地瞪着宣于渊。
空气中三双眼睛互相对望,一阵死一样的寂静过后,玉青霜胸口上下剧烈起伏急促抽气,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露出了半边肩膀的宣于渊张大了嘴。
可尖叫没等出口,她恍恍惚惚地想到什么,又跟被狗追似地手忙脚乱反手把打开的门咣当一声用力砸上。
门板闭合的瞬间,连窗户都被震得晃了晃。
轰隆声落,玉青霜满脸见鬼般的悚然看向屋内两人,手指抽风似的上下哆嗦着,从颤抖的牙齿缝中挤出了几个破碎的字。
她说:“你…”
“你居然在屋里藏…藏了个男人?!”
玉青时这是多大的胆儿啊?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贵女,她居然敢在屋子里藏了个活生生的男人!
该看的不该看的已经被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