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定北侯入宫的时候,吴山把能查的地方都找了个底朝天,得到的有用消息并不多。
似是察觉到定北侯的情绪不佳,吴山顿了顿轻声说:“不过属下从三夫人身边的绿鹦嘴里问出了些话,只是暂时不可证真假。”
“什么话?”
“绿鹦说,云妈妈曾说过,元宵灯会那日大小姐只要入了请月间,就一定能如瑞王世子的愿,咱们府上肯定有大喜之事。”
“请月间…”
因元宵灯会那晚出的大乱,至今请月间三个字仍是众人口中不可提的秘辛。
定北侯原先只以为是玉青时姐妹的运气好,恰好避开了那日的混乱,可谁承想,那日出现在那里还玷污了庆阳公主的瑞王世子一开始竟然是奔着玉青时去的。
请月间和这衣裳上的香料又有什么联系?
定北侯垂下眼默然不言,片刻后突然转身折回了梅青院。
欧阳华见他去而复返,奇怪道:“侯爷还有什么事儿?”
“那衣裳上的香料到底是什么东西?”
欧阳华眸光闪了闪,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说:“是混毒,害处在无色无形之间,长久侵染可损血气,但是若接触到激发之物,毒性就会瞬间增强数倍,可致死。”
“特定之物有激发之效?”
“对。”
“如果是相克之物,就会激起毒性,可若是换作别的,短时间内激起的就是别的副作用。”
定北侯脑中迅速闪过一道白光,沉沉道:“什么副作用?”
欧阳华不悦皱眉,不耐道:“会激起情欲让人失了神志!”
“何物有此功效?”
“依兰花!”
眼看着欧阳华马上就要暴走了,定北侯眸光深深地说:“吴山,去查元宵那日请月间里放没放依兰花。”
吴山瞬间会意领命而去。
欧阳华被扰了个莫名,站起来说:“这又是怎么了?”
“无事。”
“迟迟就有劳你了。”
定北侯扔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拔腿就走,留下欧阳华满脸古怪。
依兰花与这毒的互为激发之效,玉青时肯定是知道的。
可这副作用跟要命的害处比起来好像不算什么吧?
定北侯怎么脸色比起玉青时吐血的时候还难看了那么多?
百思不得其解的欧阳华抱着自己的茶盏又坐了回去,定北侯大步朝着刑堂走的时候,却遇上了老夫人身边的吴嬷嬷。
吴嬷嬷带着歉意挡在他的面前,低声说:“侯爷,老夫人说人在刑堂中暂时不急处置,请您先到松柏院中走一趟。”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吴嬷嬷轻声说:“老夫人还说,该把住的人已经都控制住了,灌了软筋散哪怕是想死也不能,您只管放心就是。”
定北侯强迫自己止住匆匆的步伐,闭上眼说:“好。”
松柏院内,灯火通明。
老夫人把守了一日的玉青霜和玉清松打发去歇下,坐在上首不出声,守在下头的侯夫人也是满脸的焦急不安。
见定北侯来了,侯夫人见了救命稻草地喊了声:“侯爷。”
“嗯。”
“坐下说话。”
侯夫人亲自给他倒了茶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可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到老夫人说:“老二家的不能留了。”
侯夫人心里咯噔一响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惊讶一般,半合着眼帘说:“我问了欧阳先生,那混在衣裳上的毒,一时半会儿本该是伤不了性命的,那是潜移默化的害处,只是不知受了什么冲撞,这才提前激发了毒性,也让咱们早些察觉到了端倪,可若是察觉晚了,那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用。”
“她是一早就想好了要迟迟的命,可迟迟与她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说她为何如此?”
“徐伟死在了距秦家村不远的地方,徐家找了个假货来试图鱼目混珠,这些真的只是巧合吗?”
先前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疑云点点揭翻而起,尖锐之处指向全都玉青时。
侯夫人胸腔中狂跳不止,死死地捏着手帕讶然道:“可是大姑娘只是个孩子,这么多年一直长在乡野之中,也不曾接触过外人,这…”
“这是为何啊?”
二夫人和徐家为何非要置玉青时于死地?
他们到底在忌惮什么?
第392章
定北侯暗暗攥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手,沉声说:“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元宵灯会那日,瑞王世子想动的是迟迟。”
咣当一声脆响,侯夫人失手把手边的茶盏打翻在地。
她两眼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难以置信:“是…是冲着大姑娘去的?”
“那怎么会…”
定北侯垂眸遮住眼底翻涌而起的阴沉,冷冷地说:“欧阳先生说,迟迟衣裳上的香料受外物激发后会使得男女动情忘乎神志,我已经让人去查当日请月间里到底有没有依兰花了。”
去查证的人还没回来,可定北侯心中已有了定数。
那可起到激发之效的依兰花,一定有,甚至还会有更腌臜说不出口的动情之物。
否则那日的瑞王世子和庆阳公主绝不会在茶楼之中就神志大失,闹出那样的事儿。
老夫人掀起眼皮看了大惊失色的侯夫人一眼,冷声说:“是啊,若不是那日庆阳公主霸道,执意抢了咱们府上事先订好的请月间,那日出事儿的人,说不定就是咱家的迟迟了。”
玉青时如果是在请月间与瑞王世子有了肌肤之亲,这门婚事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定北侯府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考虑,都必须把玉青时嫁入瑞王府。
可用在玉青时身上的毒无声无息,伤人性命于无形,只怕玉青时入了瑞王府过了不多久,就会毒发身亡。
届时人死在了瑞王府上,纵然是要记仇,也当是算在瑞王世子的头上,跟二房扯不上半点干系。
这一手借刀杀人,可谓是高明至极,让人想之则心生后怕。
接连受了一日惊吓的侯夫人至此脑中空白一片彻底说不出话了,呆呆地看着洒了一地的茶叶回不过神。
定北侯沉默良久,缓缓呼出一口气说:“刑堂里的人可开口了?”
老夫人摇头。
“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老二呢?”
“他?”
老夫人眼中讥诮一闪而过,冷笑道:“他惯来是个会做好人好面儿的,自然也是毫不知情。”
“不过这事儿可不是一句不知情就可推脱干净的。”
纵然是下毒的那丫鬟看似不明不白地死了,云妈妈也咬死了不知多的,请月间之事也并未成行,可单是凭着这一样儿,这样的人都再也容不得了。
老夫人缓缓转动手腕上的佛珠,闭上眼说:“她开不开口并不要紧,是否有证词也无所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设法查清楚她为何会对迟迟动了杀心,我总觉得这事儿或许与咱们多年前的猜测有关。”
“迟迟招此大祸,要么是碍了谁的路,要么…”
“就是凑巧知道了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能让二房和徐家如此冒险,那定然是能决生死的大事儿,咱们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定北侯松开掐出了血痕的掌心,轻飘飘地拂去衣摆上不存在的尘,淡声说:“我会查的。”
老夫人合上眼不说话了。
定北侯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堪堪回神的侯夫人压制着忐忑小声说:“其实我觉得…”
“要不咱们设法问问秦家老太太?”
见老夫人和定北侯都面露诧异,侯夫人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些。
可想到白日里玉青时大口大口吐血的样子难忍心疼,干脆硬着头皮说:“我听说大姑娘是先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养大的,咱们之前只当作已死的芸娘未曾对大姑娘透露过分毫过往之事,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算是大姑娘不知情,那秦家老太太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咱们若是能去问问,万一就能打探出些许痕迹呢?”
从未想过这一点的老夫人和定北侯同时面色微变。
侯夫人见状只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正心慌不知所措时,就听到老夫人说:“你接着说。”
侯夫人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捏着帕子闷声说:“当年之事我知道的不多,也不敢妄加猜测,可我之前听侯爷说秦家举家从村里搬到向林镇,是因为有人追到了村里,似是对大姑娘动了杀心,这才急急搬家而躲。”
“假设对大姑娘起了杀心的人当真是徐家,那秦家老太太定然是知道什么的,否则又怎会如此小心忌惮?”
“就算是秦家老太太知道得不详尽,可多少也算是个线索,说不准就是芸娘死之前叮嘱过什么,咱们要是能问出点儿什么来,岂不是比在这里没头没脑地盲查好?”
蒙着眼睛查,双眼一抹黑。
想从乱麻中揪出什么可用的线索并不容易。
可要是有人能从迷雾之中点一下,那就不同了。
侯夫人知道的事儿少,身在局外看事情的角度也有所不同,一言说出算是在浑噩中拨出了一条之前从未被人留意到的路。
老夫人稍微一想就觉得可行,当即对着吴嬷嬷说:“你立马去把秦家老太太请来。”
说完她又改口说:“不成。”
“咱们能想到的,有些人说不定也会想到。”
“立马派人去把秦家老小全部都接来府上,去的时候记得带上府中侍卫,不管发生什么,务必确保秦家老少的安全!”
吴嬷嬷应声而动,定北侯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守在门外的人也跟着动了。
急促的脚步声接连而去,老夫人摁着眉心靠在椅子扶手上说:“兹事体大,老二家的不会敢认,她是官眷,就算是咱们有了证据也不能轻易将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