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人,那…
怎么会呢?
秦家人与那人堪称云泥之别,二者到底是怎么扯上干系的?
那人私下教导秦元宝,又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
定北侯意味不明地往梅青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不为风波云起所动的心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这事儿到底跟迟迟有没有关系?
定北侯为自己的一个猜测心乱如麻往前走,回到书房内闭门不出半日,直到赖妈妈到了才打开了门。
赖妈妈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突然被唤来,正心惊胆战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伺候不周到时,就听到定北侯说:“你在秦家老太太的跟前伺候也有一段时日了,跟元宝可还算熟悉?”
赖妈妈迟疑着点了点头,低声说:“回侯爷的话,秦小少爷性子活泛,并不拿捏主子的架子,跟伺候的下人们关系都还不错。”
准确地说,秦元宝跟自小就养得尊贵的玉清松截然不同。
秦元宝就是个嘴甜腻人心窝子的小娃娃,见了谁都咧嘴笑,看着谁都乐呵呵的,虽是调皮,可性子善人也好,除了跟玉清松有过节之外,跟谁都处得不错。
定北侯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稍微顿了顿才说:“那你可曾见过有人去找他?”
“你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赖妈妈为难一顿,苦笑摇头。
“这倒是不曾。”
“秦少爷每月有二十日的时间都在国子监中读书,回家的时候也多是在家里陪着秦老太太,偶尔会跟着邻里四舍的小孩儿出去玩儿,可不等天黑就会回家,除了四周那几户人家的孩子,不曾见过有陌生男子去寻。”
“一次都没见过?”
“不曾。”
定北侯摩挲着指腹想了想,眯着眼说:“那元宝平日里在家,可有什么令人意外的举措?”
赖妈妈一听这话顿时就更懵了,满脸茫然地说:“侯爷说的是?”
“例如不让下人跟着,自己独自在什么地方待上一段时间,又或者是…”
“暗地里跟什么人有来往?”
赖妈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白日里倒是没有您说的这种事儿,不过前些日子夜深时,奴婢凑巧在后院的鱼池子边上遇见过秦少爷独身一人。”
“奴婢当时还顺口问了,秦少爷说自己睡醒了在屋里无趣,就想着出来看看鱼,可…”
“可是什么?”
赖妈妈神色不太自然地干笑出声,搓着衣摆小声说:“可奴婢瞧见秦少爷手里是拿着纸笔的,也不知是拿去鱼池边上做什么,奴婢当时也没太好细问。”
秦元宝性子再好,年岁再小,那也是主子。
主子的事儿,从来就不是下人能随意问的。
定北侯听完沉默良久,在赖妈妈心中惴惴不安时,闭上眼说:“元宝夜半不睡独自去后院鱼池的次数多吗?”
赖妈妈连忙说:“不多,一月也就一两次。”
“那次奴婢凑巧看见后,担心秦少爷夜间独自一人去鱼池边上会有危险,特地寻来跟着秦少爷的小厮问了一嘴,不过小厮说秦少爷不许任何人跟着,就…”
“好了,我知道了。”
定北侯抬起手打断她的解释,沉声说:“你上次遇见元宝是什么时候?”
赖妈妈想也不想地说:“上个月十五。”
今日是十四,这个月的十五就在明日。
定北侯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摆手说:“罢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我今日问的话你回去不可跟任何人说,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去管事的那里拿些从岭南来的碧梗米和一些补品回去给秦老太太,若是老人家问起,你就说是夫人唤你来拿东西的,并无其他。”
赖妈妈想不通今日问的这些话是何意,可听完定北侯的话也不敢多说,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地磕头退了出去。
暮色缓降,定北侯转身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默默陷入了沉思。
次日一早,偌大的定北侯府依旧如往日一般平静。
曾属于二房的院落少了几个主子,比起往日冷清了许多。
唯一留在府上的玉雅莉似乎是在数日的歇斯底里和绝望后被迫接受了现实,也没再似往日那般吵嚷摔打,关紧了房门寸步不出。
此处散发出的紧绷肃然顺风传到了三房,连带着三夫人都约束好了底下的下人,管着屋内的两个姑娘和庶出的那帮幺蛾子不敢有动静。
一切看似都平静得厉害,丝毫察觉不到几日前掀起的腥风血雨。
而处在这种平静中的定北侯却是心乱如麻。
在他再一次把茶盏摔到地上的时候,正在调香的老夫人意味不明地抬起眼角看了他一眼,说:“你今日一直都心神不定的,这是怎么了?”
说完老夫人摆了摆手,吴嬷嬷会意马上就带着屋内的几个丫鬟走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带回去关好。
难言的沉默蔓延许久,定北侯垂眸敛去眸子里的深深之色,轻轻地说:“娘,您觉得,三皇子如何?”
老夫人没想到他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结结实实地愣了下才失笑道:“好端端的,你怎会说起这样的话?”
三皇子是凤子龙孙,那是天家的后人。
不管怎样那都是高高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怎会轮得到他人前来评判?
老夫人皱眉正想训斥,可谁知定北侯下一句话便是:“您觉得,若是三皇子娶了咱家的姑娘,那会是什么情形?”
铛!
一声脆响而起,老夫人手中的银质小勺轻轻落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定北侯,颤声说:“你是说…”
定北侯魂不守舍地搓了搓脸,苦不堪言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
“我觉得我好像猜到皇上那句青瓷尚需好火候的意思了。”
第399章
把赖妈妈打走后,定北侯还把吴山说到的那人寻来问了话。
那人凭着记忆里秦元宝出招的路数当面给他演示了几招,光是看了那么几眼,定北侯的心就凉了大半截。
那的确是出自于家的绝学。
若无精通之人悉心教导提点门路,任谁模仿了也学不会精髓。
可放眼整个汴京城,如今能会于家绝学的除了三皇子还能有谁?
平心而论,三皇子从出身和血脉尊贵上而论,当属难得的佳婿之选。
可问题是,他们压根就没有要跟皇家结亲的意思…
而且三皇子他…
老夫人意识到他这话的深意,难得失了往日的仪态,锁着眉说:“三皇子乃先皇后嫡出之子,虽非长子,可有于御峰这么个亲舅舅,仍属皇子中除了太子之前最是尊贵的人,皇上也很是重视,可是…”
“可是三皇子不是有…”老夫人再三迟疑到底是没把疯病二字说出来,可眉宇间笼罩的愁云却怎么都散不开。
三皇子的疯病是多年前至今仍不可说的禁忌。
自三皇子被从到北地养病后多年未有消息传回,外人也无从得知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又究竟恢复了几分。
可自三皇子年前返京后,昔年疯病一事再度在民间朝野被人反复提及,皇上对此也没任何表态,甚至至今都没给早已年满二十该入朝的三皇子安排职位。
按规矩,皇子年满十五就该张罗婚事,最迟十八就大婚封王,入朝为职。
可老夫人在心里算了算,踌躇地说:“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三皇子如今应当已是二十有二,不见大婚不见入朝,甚至入了京后半点消息都没有,这…”
“你的意思是,皇上有意把咱家迟迟指给三皇子为妻?”
“这怎么可能!”
三皇子多年没在人前露面,因着年少时的一句大师批语,在人前时也是常年戴着面具,见过他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人到底长成什么样儿!
更何况这人虽是尊贵异常,可朝中形势不明,皇后和太子权重,三皇子的尊贵相当于是被烤在烈火上的蜡烛,旁人怎会轻易容得下?
这人还有那猜测不透的疯病,这样的人,如何能算得上是良配?
老夫人稍微一想就焦心得不行,急得额角都浸出了冷汗。
她不顾仪态抓住了定北侯的手腕,咬牙压低了声音说:“你可莫要胡乱猜测。”
“皇上虽透了风声暗示你不必着急给迟迟定下亲事,可皇上膝下的皇子不少,与咱家迟迟年岁相仿的还有四皇子。”
四皇子虽是出身低微了些,比不得三皇子尊贵,也无什么挑得出明面的大才,可这样的人前程不大,一生的富贵却可保安然。
来日纵是有多大的风波,也定然牵扯不到庸才的头上。
若是按老夫人的心意来想,如果一定要把玉青时许给皇家的话,四皇子才是余生安稳的最佳人选。
三皇子或许有大贵至极,或有亡命之灾,可那都不该跟玉青时有半点干系。
那种看不见刀光的风波,让她如何舍得放玉青时去涉及?
听出老夫人话中掩饰不住的急切,心烦意乱的定北侯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苦涩道:“我何尝不知您说得在理?只是…”
“这事儿或许咱们说了都难以作数。”
定北侯深得皇上信任,他自然知道皇上有多看重三皇子。
如果教导秦元宝习武的人当真是销声匿迹许久的宣于渊,那玉青时说不定早就与三皇子熟识,皇上的暗示,说不定也是三皇子去求来的。
只是这话暂时只是猜测,定北侯无意说多了让老夫人忧心,点到即止地说了几句,就生硬地转了话锋说:“娘,您若是无事的话,要不多把迟迟叫来您这里坐坐吧,有空的话,您也跟她说些别的。”
老夫人不满地横起了眼。
“你想让我教她什么?”
定北侯无奈出声。
“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不希望她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