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奴婢是打着为娘娘养病的名头把姑娘接进宫的,让姑娘多在娘娘的跟前走动,一则是可以让娘娘多看看姑娘,二则也省得有人会揪着这一点多嘴多舌质疑娘娘的用心。”
宣于渊牵起嘴角露出个赞同的笑,微微点头就说:“玉姑娘这边就暂时交给嬷嬷了。”
柳嬷嬷郑重其事地点头。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照看。”
“好。”
宣于渊戴好了脸上的面具迈步而去,柳嬷嬷想着偏殿内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生怕玉青时缺什么,把金桂打发回了正殿,忙不迭就走了进去。
殿内。
玉青时正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呐呐失神。
她露出的马脚太多,宣于渊的确是顺藤摸瓜查到了所有他能查证的东西。
他在北将营待了那么多年,毗邻北疆待了近十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查到了。
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长在乡间的玉青时为何能接触到据说是北将皇族秘药的毒,也想不通玉青时为何要孤注一掷地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养如此阴狠要命的毒,不给自己留下半点活路。
他更无法释怀的,是玉青时从头至尾都在试图推开他,在无法推拒的时候接受,却还是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
他说:“你从来就没想过要与我走一生。”
“玉青时,你是个骗子。”
玉青时的耳边反复回响来回打转的就是这么两句话,声音不大,语调不颤,可字字剖开了都是锥心的尖锐。
她宁可宣于渊在这时候放纵地大吵一架,或是怒不可遏地跟她闹翻,哪怕是直接说一刀两断也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会是就算是死,你也摆脱不了我。
何苦来哉…
“姑娘?”
“玉姑娘?”
“嗯?”
玉青时从恍惚中听到柳嬷嬷略带担心的话,仓促回神时眼中都还残留着些许空洞的无神。
柳嬷嬷难掩担心地看着她,低声说:“您是不是连日来太累了?”
“要不奴婢安排人进来伺候您先休息会儿?”
玉青时摁着隐隐炸痛的眉心摇头苦笑,说:“不必。”
“嬷嬷有事儿自去忙就好,不必管我。”
柳嬷嬷看着地上泛着冷光碎瓷心有疑惑,可不等开口就听到玉青时说:“我刚刚失手打翻的,劳请嬷嬷找个人进来收拾了吧。”
“是。”
柳嬷嬷走到门口扬声叫了个手脚伶俐的宫女进来收拾,亲自走过去扶玉青时起来,低声说:“姑娘若是不想休息,不如随奴婢去给娘娘请安?”
玉青时闻言眉梢微扬,说:“娘娘醒了?”
柳嬷嬷眼里浮起一层化不开的笑,连连点头说:“正是呢。”
“娘娘一醒就问起了您,只怕是奴婢没能把差事办好,要是能在此刻见着您,大约也是能放心了。”
柳嬷嬷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玉青时倒是不好推辞。
她出门的时候柳嬷嬷催得急,也没来得及换身像样的衣裳,穿着这么一身素服去给贵妃娘娘请安显然不太像样。
万幸柳嬷嬷是个办事周全老到的,早就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伺候着她换了身大气也不鲜艳的青色衣裙,这才亲自领着她去了正殿。
正殿中,贵妃娘娘正半靠在软枕上失神,晃眼瞥见门前的青色丽影,眼底迸出一抹惊喜的亮色,随之浮现而出的就是浓稠的笑。
玉青时进屋站定,规规矩矩地垂首行礼,落落大方地说:“臣女玉青时,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妃娘娘不等她跪下去就满眼是笑地伸手,示意柳嬷嬷把她扶起来。
“赐座。”
“谢娘娘。”
“我说呢,今早上刚睁眼就听到外头的院子里有喜鹊在叫唤,原来是在说今日有娇客到,也难怪一大早的就那么热闹。”
“你就是定北侯的长女?”
玉青时低着头说:“是。”
“今年多大了?是什么属相的?”
“属鼠的,马上十六了。”
“好好好。”
贵妃娘娘在心里稍合计了下玉青时和宣于渊的年岁,看着静可动人动可大气的玉青时越发觉得满意。
这么一朵不管长在何处都少不了稠色的娇花儿,也难怪宣于渊心心念念不肯忘。
有这么个人在宣于渊的身旁跟着,就算是有朝一日她真的闭了眼,到了地下见了姐姐,也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第425章
贵妃娘娘本来就对玉青时颇有好感,如今见了面坐下说了一会儿话,更是觉得满意。
出身尊贵,言辞得体大方,懂进退晓分寸,说话仪态礼数周全半点不缺,这样的人就算是放在汴京城的贵女圈子里,也必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这样的人成为宣于渊的正妻,很是妥当。有了贵妃娘娘的偏爱,以及宣于渊的暗中庇护,玉青时虽是第一次入宫,却在贵妃娘娘的万春宫中过得无比舒心。
而她入宫的事儿虽是低调,可不多时还是顺着风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庆阳公主元宵灯会后与瑞王世子定下婚约,就一直被皇后娘娘约束在凤仪宫中不得外出半步。
过了这么些时日皇后娘娘对她的管束终于松懈了些,她也听到了一些似真似假的传闻。
这一日照例来请安,说过话后她坐在皇后娘娘的下首没走,反而是说:“母后,听说万春宫里来了客人?”
接玉青时入万春宫的旨意是皇后亲自下的,她闻声没多意外,只是说:“是定北侯的嫡长女。”
庆阳公主不满皱眉。
“定北侯不是号称什么都不掺和吗?他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万春宫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妃?”
皇上前几日已经在朝堂上直接放出了风声,命礼部的人为三皇子宣于渊择选封王的封号。
宣于渊虽是名声不大好,可不管怎么说,如今年岁早就过了寻常皇子该封王的时候,此时定下封号封王不足为奇。
可问题是,按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封王之前必得订婚,封王大典后就是皇子大婚。
在这种时候,不少有女儿的勋贵人家的眼珠子都沾在宣于渊的身上,定北侯的女儿在这种时候入了万春宫,难免会惹人生出这样的想法。
庆阳公主能想到的,皇后自然也早就想到了。
只是想到是自己下诏把玉青时接进宫的,心口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发堵。
她意味不明地半合眼帘淡淡地说:“不得胡言。”
“万春宫中的贵妃连日来身子病痛不爽,太医院的太医束手无策,只得是请钦天监的人占星问卦。”
“是钦天监的人说此女可助贵妃病愈,本宫这才下旨把人召进宫的。”
皇后的解释有理有据,可庆阳公主却一个字也不信。
她嗤之以鼻地说:“母后何必说这样的话搪塞我?”
“钦天监的人说的话,什么时候能比太医的药还顶用了?”
“药铺我说,贵妃就是怕自己无福早死,想抢着在自己还吊着一口气的时候把那个疯子的婚事定下。”
她说着眼里就不可控制地闪烁起点点阴狠,回想起那晚在请月间中发生的事儿,气得死死地攥住了手中绣帕,咬牙说:“定北侯手握重兵,又深得父皇信任,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膝下的嫡长女更是贵不可言,也难怪贵妃在死之前都还会费这样的心思谋算。”
不光是要死不死的贵妃惦记,就连那个该死的瑞王世子惦记的也是玉青时!
玉青时到底有什么好的?!
不等皇后说话,庆阳公主就飞快地压下了眼中翻腾而起的怒火,故作轻松地说:“母后,这事儿您可不能大意。”
“这玉青时听说是长在乡野之间的野丫头,的确是不起眼,可她爹却不同于常人,这要是让宣于渊娶了定北侯的长女,可就相当于是把定北侯推向了别人的阵营,这样的局面对大哥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太子本是庶长子,后皇后由妃扶为一国之母后,有了嫡出的身份,这才被册封为太子。
虽说太子是庆阳公主的亲大哥,可这个大哥到底有几斤几两的本事,庆阳公主心里比谁都清楚。
但凡不是皇后这些年来殚精竭虑地为他谋算,暗地里为他拉拢朝臣大众,太子的位置他根本就不可能坐得稳。
而哪怕是皇后费尽了心思,手中可用的朝臣之力还是太少了。
皇后娘家势弱,宣于渊的身后站着的是朝中掌握最大兵权的于家,要是真的再让他得了定北侯的支持,那这满朝上下的兵权,可都等于全都落入了宣于渊的手中。
朝政之争,不见兵戈。
可血影闪过之处,处处都是兵权。
掌握了兵权,才是掌握了真正的权利。
庆阳公主深知皇后忌惮的是什么,也知道太子最怕的是什么,出口的话虽是不多,可却一言就扎中了皇后心底最隐晦的忌讳。
皇后比谁都不愿让宣于渊娶了定北侯府的姑娘。
太子也不会愿意的。
皇后强行压下去的烦躁再度被她的话勾起,扶住椅子扶手的手指无声蜷紧,出口的话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庆阳,你今日是怎么了?”
庆阳公主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笑着说:“母后这话是怎么说的?”
“儿臣不过是担心大哥的地位罢了,除此外还能有什么想法?”
“当真如此?”
“只能是如此。”
庆阳公主在皇后深深的目光中缓缓一笑,双手一摊耸肩说:“儿臣这些日子细细想了想,发现母后和大哥说的果然是有道理的。”
“就像大哥说的那样,儿臣身为女儿家,本来就是要出嫁的,与其等到不知什么时候被父皇下旨和亲,倒是不如嫁了瑞王世子,来日怎么也是个王妃,还能顺带帮大哥拉拢瑞王的支持,两者都可得,何等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