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小孩子家家的,不可胡言对长辈不敬。”
宣于渊出声制止了秦元宝的讽刺,挑眉看向不远处脸色大变的吴家夫妇,话锋却是对着定北侯说的。
“侯爷,吴大人说你我二人早有勾结,为此你才会将女儿许配给我,对此你怎么看?”
八风不动的定北侯唇边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淡淡地说:“回王爷的话,这事儿微臣可不敢擅自有什么多余的看法。”
“王爷是年前才回京的,自返京后行事低调许久不露于人前,微臣私底下可从未与王爷有过来往,谈不上娴熟,更何况…”
“赐婚一事乃是由圣上亲自定夺下旨赐婚,皇上的意思,微臣怎会有插嘴的余地?”
听出定北侯话中不明显的嫌弃,宣于渊心情微妙地啧了一声,幽幽道:“是啊,本王与侯爷的确是不熟,就连这两个小舅子都是今日才是头一回见,本王也好奇,吴夫人口中之言到底是为何而起?”
宣于渊回京后的确是很少露面于人前。
甚至连时刻都关注着的皇后和太子都难以察觉其行踪。
每日盯在定北侯身上的目光无数,可不管是谁来了,都绝对找不出定北侯与他早有来往的证据。
吴广荣授意人在外头放出与此相关的谣传,无非就是得了皇后的授意,不管是真是假,借此将这潭水彻底搅浑,好借机让人把视线转到宣于渊的身上,好让宣于渊受害者的身份看起来少几分单纯,省得那么多人的眼睛都死活盯着太子一寸都不肯让。
可他想引导的言语之向,被眼前的这几个人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了个彻底。
遮羞布扯了,再想借此做手脚就难了。
可说的不可说的阴谋阳谋全都在这一瞬间粉碎成泥。
眼看着吴广荣脸色接连变幻,定北侯从嗓子眼中挤出一声不可闻的冷呵,缓缓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
宣于渊要笑不笑地看着吴广荣,看似含笑地说:“吴大人,他们二人都说这话是你家的小公子说的,据本王所查,诋毁玉家大小姐以及本王的言论也是自你们府上出的,这话你又怎么说?”
玉青时信誓旦旦说此事与吴家有关。
宣于渊来了亦是如此。
自认做得极其隐蔽的吴广荣死活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又惊又吓之下再难维持先前的冷静,只能是急匆匆地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换了一副毕恭毕敬且充满歉意的神态说:“王爷,您和玉姑娘说的事儿微臣的确是毫不知情,不过想来不过是无知小儿争执间说了些不当真的浑话罢了,是当不得真的。”
“只是虽说小儿之争不可当真,但微臣自知此事是教养不善之错,不敢推托。”
他用力扯了一下吴夫人的袖子,连忙掀起衣摆跪下说:“微臣教子不力,纵容他在外生出如此事端,这是微臣夫妇的过失,微臣在此代小儿给王爷和玉姑娘赔罪。”
此话一出,众目睽睽之下,关于玉青时和端王早有情谊的谣传很快就会无声消散,被吴家夫妇教养不力的笑话取代。
潜藏在言语之间的危机也随之散了。
可事情至此,玉青时也并不觉得满意。
她在宣于渊无声的眼神询问中缓缓抬头,淡声说:“虽说子不教父之过,可子女的过错,也并非都是父母能担得下的。”
“我的两个弟弟为此还被我打了一顿以示责罚,吴大人如今轻描淡写的代子请罪,就想轻飘飘的把这事儿揭过去吗?”
第493章
玉清松和秦元宝身上到处都是看得见的鞭痕,衣裳上也都是血迹。
这是长了眼的人就能看得到的。
可绝大多数人都没想到,看起来如此骇人的伤,竟然是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玉青时自己亲自动手打的。
为了同一件事儿,算不上是主犯的人还被打成了这般模样。
口出不敬惹出祸端的人,自然是不能用口头上的一句话就带了过去。
注意到玉青时字里行间不明显的怒意,宣于渊心中明悟嗤了一声,修长的指尖在轿撵的扶手上轻轻一敲,当即下了决定。
“长辈犯错不好责,可既然是同窗所为,那的确是不该放纵为之。”
“吴大人,把你家的小公子叫出来吧。”
“玉家和秦家的孩子遭的罪,也该是让他也受一遍的才好,否则的话,他又怎会生得出教训呢?”
吴夫人显然是不愿意的。
可在玉青时和宣于渊的咄咄逼人之下,她心里就算是再有千百倍的不愿,也不得不咬着舌尖让人把自己的儿子叫了出来。
吴家小公子显然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出来就被吴广荣摁着叩首问安,吓得整个人都在失控地哆嗦。
见他抖得跟筛子似的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宣于渊心情微妙地啧了声,随手一招说:“谢安。”
“属下在。”
他又转头看向玉青时,饶有兴致地说:“玉姑娘,你的鞭子呢?”
玉青时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把仿佛还沾染着血色的鞭子双手递给了他。
宣于渊接过鞭子在手里捏了捏,笑得眉眼和善地把鞭子随手甩到了谢安的手中。
“这鞭子是今日玉姑娘打两个少爷的,你拿着去小惩大诫一番便可,不必过分较真。”
“对了,玉姑娘你今日共打了多少下?”
玉青时暗暗捏紧了掌心,一字一顿地说:“六十。”
“六十是吗?”
“很好。”
宣于渊对着跪在地上的吴家小公子抬了抬下巴,说:“去吧。”
“既然是同龄人,就该一视同仁,你也去打六十吧。”
谢安垂首轻轻应了一声是拎着鞭子往前。
吴家少爷闻声吓得下意识地爆出了一声尖叫,本能地去向身侧的吴广荣喊:“爹!”
“爹,娘!”
“救我!救救我,我啊!”
“啊!”
谢安看着斯斯文文的,可出手却出奇的狠辣。
鞭子撕裂空气的破空声狠狠抽打在人的皮肉之上,紧接着响起的便是刺耳的尖叫之声。
宣于渊的余光注意到吴夫人朝着挨打的人扑了过去,立马眯着眼说:“去把吴夫人扶住,省得这不长眼的鞭子不慎落在了朝廷命妇的身上,这样的罪责本王可担待不起。”
吴广荣没想到宣于渊会直接命人下手,绝对的惊吓之下整个人完全愣在了当场。
可紧接着宣于渊说出口的话更是让他的心险些从胸腔里蹦了出来。
宣于渊说:“吴大人。”
“本王说了,当有的罚不能省,今日这顿打挨了,吴家子污蔑本王和未来端王妃之事就可一笔勾销,可你要是不愿的话,本王就只能是拖着这身病躯带着吴小公子进宫讨个说法了。”
“本王的耐性只到此处,你可别不识趣。”
宣于渊的话说得不太客气,凌驾在上的姿态也很直白。
刚想要动求情的吴广荣仿佛是被钉子瞬间钉死在原地,在吴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幼子在谢安的手下被抽打得奄奄一息。
耳边的破空声响足六十之数。
不久前还在地上打滚哭叫的吴家小公子就像是个人形的血葫芦没了声响。
而吴夫人早已在极致的愤怒和惊恐心疼中吓得晕死过去。
谢安收拾染血的短鞭蹲下伸手试了试,面无表情地说:“禀王爷,鞭数已足。”
“属下想着吴小公子年岁尚浅,虽说是罚,可还是特意收了手上的劲儿,只是些皮外伤,人暂时疼得晕了过去,只要稍微休养几日便可大安。”
这话一落,算是彻底堵住了吴广荣想插话的嘴。
人家都说特意收了劲儿没下狠手打,要是这时候多嘴再惹来一顿抽打可怎么办?
看着满头都是冷汗险些跪不住的吴广荣,宣于渊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摆手说:“罢了。”
“虽说这六十鞭名不副实,可到底是罚也罚了,这事儿就此算是了结了。”
“玉姑娘,你觉得呢?”
谢安动手的时候玉青时就在一旁目光冷冷地看着。
这会儿听到宣于渊的话,神色也无丝毫波动。
她不紧不慢地说:“多谢王爷主持公道。”
“嗐,本王可当不得你这声谢,毕竟本王今日前来为的是自己名誉受辱一事,也不仅仅是为了你。”
“来人啊,遣人去请个擅治皮外伤的太医来给吴家小公子瞧瞧,另外记得叮嘱太医给吴夫人好生把把脉开几副调养身子的药方,这动辄见了血就晕的毛病,看着不起眼,深究起来可不是什么小毛病。”
“是。”
去请太医的人快步而去。
脸色早已白如宣纸的吴广荣却不得不咬着牙深深叩首。
“微臣多谢王爷厚爱。”
“吴大人不必客气。”
“只是…今日之事念在小公子年幼乃是初犯的份儿上,本王暂可不计,可要是再有下次,本王就没怎么好的脾性了。”
“污蔑皇族声誉的罪名可不小,要是因为没约束好晚辈和下人为自己招惹来如此祸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吴大人还得当心才是。”
“王爷之言微臣谨记于心。”
“很好。”
宣于渊说完像是疲了,食指摁了摁眉心闭上眼说:“谢安,你去拿了本王的牌子入宫禀一声,就说外头谣传的事儿本王已经弄清楚了,让父皇和母后不必担心,往后也不会有人再敢胡乱造谣了。”
“属下遵命。”
“好了,回吧。”
宣于渊话音一落,在场神色各异的人纷纷跪下行礼。
他坐在轿撵上高高在上地看了玉青时的头顶一眼,心中实在痒痒得很想直接把人带走,可视线触及身侧目光沉沉的定北侯,又不由得有几分迟疑。
他已经不止一次得罪未来老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