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不紧不慢地说:“爹是武将出身,怒在心头的时候下手也没个轻重,这俩都还是半大孩子呢,万一打出点儿什么差错来算谁的?”
更要紧的是,定北侯奉行的教导方式是铁血手腕。
哪怕是对自己的独子,也丝毫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在他的鞭打教导下,玉清松心里对他是尊敬畏惧有余,而亲近不足。
换做别人家或许没什么事儿。
可定北侯府的情况与别人家不同。
玉清松被养得过分骄纵,少年好面儿耳根也软,要是接连为自己的事儿受定北侯的重罚,心里说不定就会生出什么多余的芥蒂。
好不容易重来一遭家里有了和睦之色,玉青时可不想在这种事儿上闹出多余的枝节。
玉青霜反应没她快,在紧急的情况下一时也想不到那么多。
可这会儿回过神来,再一回想昨日玉青时看似有条不紊的种种言行安排,就不得不由衷地赞了一句:“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怎么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还有,昨天你到底是怎么确定这事儿就是吴家的错的?你就不怕万一追究错了的话,吴家的人不依不饶找你的麻烦吗?”
“找我的麻烦?”
玉青时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淡淡地说:“做贼心虚的人没有反客为主的底气。”
“他们哪儿来的本事找我的麻烦?”
“要说我到底为何如此笃定,那大约是直觉?”
玉青霜难以置信地挑眉。
“直觉?”
“对,直觉。”
玉青时合上手里翻了几页的书,看着玉青霜惊疑不定的双眼突然说:“还有,不光是昨日的事儿,以后你若是遇上别的事儿,也要时刻记住一点。”
“那就是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只要是与你相关的事儿,就必须在你自己的掌握之中,哪怕是自己其实没理,也要装出三分理可十分缠的架势,知道吗?”
玉青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迟疑道:“你是说,先声夺人?”
“对。”“打破似真似假的传言最好的方式,就是把所有可能的猜测全都摆在明面上来谈。”
“因为在我看来,人们之所以会迷恋谣传,为的无非就是那种揣摩不透真假之下的惊险和刺激,可一旦当你把这层掩盖在含混的言语之下的真相揭露在表面,那种只能靠着自己猜测和揣摩才有的刺激不复存在,关注在这一点上的目光和言论就会少了很多。”
“所有有些时候,如果实在是避不开了,不如迎面之上。”
“破方可立,最是直白的回击,比什么都切实有效。”
要是她闪闪躲躲不敢回应,或者是选择了更为温和的处理方式,那么今日在汴京城中盛传的谣言定然不会是今日这番景象。
至于所谓的名声…
玉青时心情复杂地轻轻一笑淡声说:“人言可畏,却也不必畏。”
“名声这种看似无关痛痒的东西,只要没损害到自己最实在的利处,就不必为此烦忧,你需要想的不是别人在说什么,或是评价什么,你需要想的是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该怎么做对自己而言才是最好的。”
“只要结局是你心里真正想要的,别的都不重要。”
玉青时的声音不大,慢条斯理地听起来很有条理。
温声细语间看似只是闲聊,可字里行间却暗藏了不少引导之意。
玉青霜的反应一向都不慢。
在短暂的愣神后立马就回味过来这番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她其实挺聪明的。
可就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在处事的很多方面,她稚嫩得让人不忍多看,完全没有玉青时的缜密和周全。
不过在猛地一怔后,她还是难免咋舌道:“你这是在教我吗?”
玉青时抬起含笑的眸子,笑吟吟地看着她:“你说呢?”
“你跟清松不一样,过些日子下了小定,你就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去做主母的,夫人和祖母都教了你很多管家的东西,可有些时候,其实单是在内宅之中能学到的东西不见得尽数够用。”
“多看看外头的人心伎俩,对你而言其实是有好处的。”
能推心置腹地说出这么一番话,玉青时的确是对玉青霜用了心思。
玉青霜还在错愕中没能回魂儿,眼神瞧着呆呆的,手上也不忘闲着去揪摆在桌上的书页。
玉青时好性子地任由她嚯嚯自己的书,看着外头慢慢散开的夕阳,心里想的却是玉青霜的婚事。
前世她回来的时候比这辈子足足晚了一年。
她回来的时候,玉青霜的婚事已经定下到了纳彩问吉的日子。
可据她上辈子的回忆看来,玉青霜最后要嫁的人并不是现在定下的这一个。
她的婚事不知为何也办得极其仓促,丝毫没有侯府嫡女的体面。
这中途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临时换了人选,还是说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这些她都一概不知。
不过在变故到来之前先让她知道些诡谲心思,对她而言其实也不是坏事儿。
眼看着玉青霜手欠地把自己的书扯得都歪了形,玉青时忍无可忍地伸手把书抓了回来,叹气说:“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你祸害一本书做什么?”
这书是欧阳华特地给她寻的,说是记载了北疆各种秘术,让她多看看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用得上的东西。
欧阳华还特地叮嘱了,这是费劲了功夫才得来的孤本,世间再无第二本,让她好生顾惜。
这要是被玉青霜扯坏了,那坏脾气的老头儿指定得急眼。
玉青霜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里有些悻悻地撇撇嘴,琢磨了一下很是感慨地说:“我突然觉得你回来了真好。”
玉青时不解挑眉。
“嗯哼?”
“我说,你能长大了还安全回到家里,真好。”
有了这么个人在,她好像真的是多了一个姐姐疼。
玉青时就跟她小时候幻想中的姐姐一模一样。
甚至,还比她想象中的更厉害,更漂亮。
玉青时没想到能冷不丁听到她冒出这么一句话,微愣一瞬撑不住笑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说:“是啊,真好。”
目前的一切能有如此景象,是真的很好。
只是在感慨之余,她的脑中却飞快地闪过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他们在这里倒是岁月静好一切皆安,只是不知道,目前在庄子上守孝的玉雅莉境况如何了。
还有太子…
太子到了皇庄养伤那么久,玉雅莉对外界的消息知道得不确切,见了心心念念的未来天子在不远处的皇庄之内,那人怎么可能不心动?
只盼着这两人能撞出什么热烈的火花,这才不辜负她一番周旋的苦心呐…
第496章
侯夫人在家祠中自省的时候,定北侯也下朝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直接来了梅青院,看到玉青霜也在稍微愣了下,不过还是说:“贵妃娘娘赏了东西,说是给你们姐妹俩一人一份儿的,正好青霜也在这里,一会儿你自己拿回去吧。”
玉青霜没想到赏赐还能有自己的份儿,顿了顿带着疑惑和好奇站了起来。
“贵妃娘娘怎么会突然赏赐东西?”
定北侯想了想,意味不明地说:“娘娘说,这是嘉奖你们姐妹齐心的。”
昨日在吴家门前出了那么一桩闹剧,虽说玉青霜全程都在马车上没露面,可有些消息是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要不是玉青霜和春盈及时去了端王府把玉青时接出来,大约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一场热闹。
今日早朝上皇上没直接说昨日的闹剧,可还是罚了吴广荣三个月的俸禄以示责罚,就连在家里哭哭啼啼闹了一宿的吴夫人都接到了皇后的懿旨,接下来的三个月只能闭门不出在家里抄写清心经。
皇上和尚在病中无暇他顾的皇后都做出了举措,也就意味着这事儿是彻底过去了。
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攀扯到定北侯府的身上。
因为玉青时的当机立断和出人意料的果决,此次风波尚且生出风浪就彻底消失于无形。
从头到尾也没牵扯到宣于渊半点。
贵妃娘娘对此很是满意,索性让人赏了些东西下来,其中甚至还有春盈的一份儿。
玉青霜一时还没转过弯来,眼里的茫然也没散。
可玉青时一听就听出了定北侯的言外之意。
她把倒好的茶放在定北侯的手边,低声说:“除此外,父亲今日入宫可还说了别的?”
“我昨日跟您说的事儿,皇上可同意了?”
定北侯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淡淡点头,不紧不慢地说:“皇上当初下旨让你留在端王府,为的是助端王伤愈,如今端王殿下已在逐渐好转,你自然也就不必留在那里了。”
“我今日已经禀告过皇上了,皇上说你与端王的婚期就在月余之后,最近就在家中安心备嫁即可,端王府在正式大婚之前也不必去了。”
宣于渊还在昏迷中没醒时刻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一命呜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这种情况下,玉青时再继续待在端王府的确是不合适。
故而定北侯一提,皇上没多想点头说了好。
定北侯对此很满意。
玉青时也觉得不错。
至于被迫留在端王府上养伤的宣于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没那么重要了。
捕捉到定北侯眉眼间阴霾散开的痕迹,玉青时不着痕迹地在心里笑了几声,从善如流地坐下说:“那我最近就不出去了,只是秦家奶奶许久不曾见我,我得空的时候还想去那边住几日,您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