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大泥人回了家,光是想把身上的泥搓下来就不知要费多少担回去的井水。
宣于渊自认体贴,唏嘘着说:“你一大早来回跑三趟才能把水缸添满。”
“要是我回去洗,明儿个你怎么着也得担个六趟才能行。”
“其实回去洗也不是不可,只是…”
“那边。”
玉青时面无表情地抬手指了个方向,冷冷道:“过了那道小树林就是河边,水也不深。”
宣于渊像是没感受到她字里行间的嫌弃似的,志得意满地拍手说了声好,撑着地埂站起来,扬声就说:“元宝,把我的拐拿过来!”
元宝抱着个比自己还高的拐杖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于渊哥哥给你。”
他接过拐杖杵好,对着眼含希冀的元宝打了个响亮的响指,指着小树林的方向就说:“走,出发!”
元宝欢天喜地的要跟着去。
玉青时见状赶紧出声阻止:“你带他干什么去?”
宣于渊回头望了她一眼,答得理直气壮:“当然是带他去洗洗干净。”
“不然你看他这身泥,比我还脏。”
“可是…”
“哎呦我的迟迟姑娘。”
宣于渊打断玉青时的迟疑直接道:“他一个人不能去河边就罢了,跟着我你还不放心吗?”
“就这么大点儿的萝卜头,就算是掉下去,我也能一把给他拎起来。”
元宝似是不服气宣于渊这么说,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反驳道:“我才不会掉下去。”
“是么?”
宣于渊很不厚道地抬手在元宝的脑门上砸了个脑瓜蹦儿,见他气急败坏地捂着脑门大喊哈哈笑出了声。
他双手重叠搭在拐杖上方,把下巴杵上去眼巴巴地看着玉青时,可怜兮兮地说:“迟迟。”
“你就让元宝跟我一起去吧。”
“不然我一个人,在这村里人生地不熟的,腿上还带着伤,万一不小心落了水,又或是迷了路,还要劳动你再去捞我一次,或是辛苦去寻我,那岂不是糟糕?”
“有元宝跟着我,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牛高马大的大男人,站着能比三个元宝叠起来都高。
这会儿卖起惨说起可怜,却比元宝这个几岁的娃娃更理直气壮,半点不见惭愧。
玉青时满腔没来得及出口的话,被他这幅你若是不让元宝跟着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惨样逼得哽在了喉咙里,愣了半刻才黑着脸说:“带他去可以。”
“但是不许让他下水。”
“好嘞。”
宣于渊变戏法似的换了张脸,毫无心理负担地对着玉青时咧嘴露出了个险些能把人眼睛晃瞎的笑。
“迟迟姑娘等着瞧好,我一定把这小子全胳膊全腿地给你带回来。”
他说完不等玉青时应声,就对着元宝招了招手。
“还愣着干嘛?”
“赶紧走啊!”
元宝匆匆扭头对着玉青时说了声姐姐再见,就头也不回兴高采烈地跟着宣于渊蹦着走远。
玉青时握紧手里的锄头把子,眉心无声而凝。
元宝什么时候跟这人竟这般要好了?
她怎么觉得,这两人像是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
玉青时中午时说了一嘴晚上做炖鱼,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儿。
天气好时,村里有个渡船的大叔会在傍晚时分在河里下网捞鱼。
玉青时把地里的活儿弄得差不多了,估摸着时间正好,匆匆拿上农具就朝着河边赶。
她心里正盘算着若是买不到鱼该如何。
隔着河边还有一段距离时就隐隐听到了那头传来的笑闹声。
“于渊哥哥这里这里!”
“这里有一尾大鱼!”
“你别动,千万别动。”
“看我的!”
“啊啊啊!”
“抓到了抓到了!”
玉青时疾步向前走到河边,看清在水里泡着正在欢呼的一大一小,捏着锄头的手指缓缓缩紧。
“秦元宝。”
“于渊!”
第78章
元宝和宣于渊都没想到,玉青时会这么快就赶到河边。
三双眼睛对视的瞬间,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说不出的尴尬。
宣于渊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也都是水珠,外裳被解了下来兜着个不住乱动的东西,在水里手忙脚乱地用手摁住。
元宝人矮,也没敢往宣于渊那头水深的地方去,在浅一些的水里踩着水,露出对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站在岸边的玉青时。
他还没开口就先怯了胆子,哆哆嗦嗦地绷紧了小嘴,求救似的看向不远处的宣于渊。
宣于渊反手把用衣服兜住还在乱蹦的鱼一掌拍晕,顺着水蹬了一脚漂到元宝身边。
想也不想单手拎住元宝拧作一团的衣领,把人提着往水面上蹦了蹦,一本正经地看着面黑如锅底的玉青时,若无其事地说:“你看,我拎着他呢。”
“绝对没事儿。”
元宝仿佛是从这话中寻求到了什么鼓起勇气的胆量,被宣于渊拎着挂在半空,咽了咽口水小鸡啄米似的跟着点头,出声强调。
“对啊姐姐,于渊哥哥拎着我呢。”
“我没下水。”
这两人在水里不知泡了多久。
元宝被拎到了半空,身上也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证据确凿当场抓获。
还能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说。
玉青时一时竟不知是该夸宣于渊的胆色充足,还是该怨短短几日这人就把元宝带得坏了性子。
这才几日,元宝就跟着他学了个张嘴胡说的本事!
玉青时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把怒火压下,铁青着脸说:“先上来。”
宣于渊心虚地蹬着水滑向岸边,拎着元宝的手也一直没敢撒开。
到了岸边,元宝推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刚站稳就被玉青时警告似的点了点脑门。
“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去年的教训你忘了?”
去年夏日酷热,元宝跟着村里的小娃娃到河边玩耍。
结果不知怎么弄的,被秦大娘家的大宝伙同着几个娃娃在脚上拴了石头溺到水里,一度险些溺死。
玉青时此时回想起那时惊险,尚觉心有余悸。
可这小东西倒好,好了伤疤立马就忘了疼,全然没长记性。
元宝对去年的事儿已经记不清了,被玉青时这么一说也只是心虚地戳手指头。
他耷拉着脑袋小声说:“今天不一样的。”
“我是跟着于渊哥哥来的,他不会害我的。”
爬上岸的宣于渊闻声赶紧点头,正色道:“迟迟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元宝的。”
“别说是这水了,就算是水里的鱼,也绝对不能咬他一口。”
玉青时满肚子的火被这人的话气得冲上了头顶。
不等她开口,下一秒宣于渊就把用衣服兜住的鱼扔到了她的脚边,邀功似的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再者说我俩这也是没了法子。”
“那打鱼的大叔今日没来,眼看着今晚上的炖鱼就没了着落,我实在搀得慌,正巧见着那鱼冲我挑衅,还打水抽我,这样的事儿哪儿能忍?”
“你瞧,就是它刚刚挑衅我和元宝来着,我俩把它逮住了,今晚上任凭你发落!”
他一脸正气盎然,指着地上早已没了动静的鱼就像是在说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
元宝见玉青时没了话,赶紧跟着叭叭地说:“对啊对啊。”
“这大鱼实在厌人,刚刚还用鱼尾巴抽了我的脚。”
“咱们必须把它炖了,不然都不解气!”
眼前的一大一小唱和不休。
罪过全然都到了这无辜的鱼身上。
可怜鱼儿张不开嘴,也吐不出人声。
否则受此冤屈,说不定与这两人大战三百回合都不足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