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玉青时从抓起个山芋头放在眼前左右看了看,眼里多了几分化不开的狐疑。
此人面如冠玉,不似有伤。
传闻难道是假的?
秦老太连着叫了几声未得回应,回头看到玉青时抓着个山芋头不放笑出了声。
“你这是看什么?”
玉青时掩饰情绪似的嗨了一声,将手里的山芋头放回盆里,笑着说:“奶奶今日找回来的山芋头格外的圆,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提起这个,秦老太面上浮出了笑,合不拢嘴地说:“别说是你,我今日挖出来时都觉得奇。”
她说着神秘兮兮地掩住了嘴,低声说:“山芋头一长便是疯涨一窝,那附近指定还有多的,我今天去的时候没带锄头,没挖出多少,明儿个一早,咱们拿上锄头背篓去挖,说不定能得满满一篓呢!”
山芋头这种东西富贵人家看不上。
在寻常农户家中,却是可顶替粮食的吃食。
能多得些,秦老太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欢喜。
玉青时笑着点头说好,两人说着话把饭做好,把在门口疯玩儿的元宝揪回来吃过饭,天色暗下来就早早地去睡了。
玉青时倒在床铺上来回翻转,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白日的事儿,到了夜半悬在嗓子口的心缓缓跌回肚子里,闭上眼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昏睡。
次日一早晨光初现。
玉青时裹着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余惊不褪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抱着枕头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姐姐,姐姐你起了吗?”
元宝抱着个小筐子在砰砰砰地敲响了门,兴奋地说:“奶奶说去挖山芋头,咱们…”
玉青时散着头发将门拉开,元宝劲儿没收住险些直接跌了进去。
她双手将元宝摁住,重重地揉了他圆乎乎的脑袋一把,好笑道:“去挖山芋头也得等到吃过早饭才能去,回去好生等着。”
小孩子平日里是不许进山的,今日能跟着去挖山芋头,元宝激动得来回乱窜,一个劲儿地催着玉青时快些。
玉青时嘴上应着,顺手将昨晚吃剩的山芋头放在灶上蒸热。
打开水缸盖子看了一眼,转身拎起了放在一旁的水桶。
“奶奶,你帮我看着灶,我趁着日头没起来,去打两桶水回来。”
秦老太放下手里的小咸菜,头也不回的去拿了挂着的草帽,说:“日头没起来也也晒人,你把帽子带上再去。”
玉青时接过帽子往头上扣好,不是很熟练的用扁担挑起了两个水桶,还没走到门边就听到外头响起了喊声。
“秦大娘,迟迟,你们在家吗?”
“在呢在呢,谁啊?”
玉青时挑着两个水桶走上前把门打开,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手猛地一松连水桶带扁担噗通一声砸到地上。
她头脑发空,条件反射似的伸手去抓门板想把门关上。
门口站着的宣于渊见状果断伸出手中的竹竿,稳稳地抵在门槛上卡住了门。
僵持不过一瞬,宣于渊微微垂首看向面色大变的玉青时,唇无声而扬。
“迟迟?”
第11章
在设想中一去不回的人又回来了。
不光是玉青时受到了惊吓。就连听见动静跑过来的秦老太都吓得哎哟一声哆嗦着说不出话。
宣于单手杵着根看起来很是眼熟的拐靠在门框上咳嗽了一声。
被无视了很久的村长一脸难色地往前走了一小步,搓着手说:“那什么…”
“这事儿可能有点儿误会,要不咱们进去再说?”
元宝从秦老太身后探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宣于渊转了几圈,小手指着他不满道:“他是坏人,村长爷爷放他进来干嘛?”
村长听了这话更是尴尬,干咳了一声才说:“元宝啊,他不是坏人。”
“咱们都弄错了…”
昨日听了玉青时的指控,见了宣于渊肩上常人没有的彩绘,村民当真以为这是个流窜在外的逃犯,半点儿不敢耽搁带着很是配合的宣于渊去了县城。
到了县衙,县令也很是重视,当场就提了审。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宣于渊他就不是个逃犯啊!
老村长拍着大腿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县令大人说了,重犯所刻的黥刑是墨色的,没有这么鲜亮的,而且黥刑都是往人脸上刺的,刺的也都是字,他身上这个,与黥刑半点不沾边。”
“怕出了差错,县令大人还连夜带着人查了卷宗,翻阅了近几年来的所有犯人的通缉令,没有一个与他相同,所以说,这事儿是咱们弄错了。”
“他不是逃犯,也不是坏人。”
秦老太大约是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瞠目之下呐呐道:“那…那是咱们弄错了?”
老村长苦笑一声,说:“那可不?”
“好好的小伙子被咱们当犯人押着往官府走了一趟,还好最后弄清楚了,否则摊上个重犯的名头,这后半辈子就算是都毁了!”
秦老太闻言一脸遮不住的愧色,不安地看向沉默着不张嘴的玉青时。
玉青时见到去而复返的宣于渊的刹那就惊得三魂飞入了半空,被秦老太灼热的目光盯得勉强回了魂,揉了揉眉心闷声说:“既然是弄错了,那该是我给公子赔礼。”
她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对着宣于渊微微福身一礼,垂首道:“先有误会,让公子平白蒙冤,是我之过,还望公子见谅。”
坐在一旁的宣于渊目光轻飘飘地从她的手上滑过,摆手笑道:“姑娘谨慎是好事儿,倒也不必说歉。”
玉青时略带牵强地扯着嘴角挤出个笑,淡声说:“误会已解,该道的歉也道了,公子是不是也当离去了?”
似是怕宣于渊纠缠不走,玉青时果断道:“家中屋窄,余粮不丰,生计很是艰难,先前见公子溺水相救,是念行善积德,如今所行至善皆达圆满,不该耽误公子行程,若是再无他事,你便早日离去吧。”
玉青时自认这话说的在情在理,但凡宣于渊是自己想的那个人,他也应当立即甩手而去。
可宣于渊听完不为所动地坐着不动。
老村长也同样是一脸纠结的为难。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宣于渊漫不经心地将手中存在感极弱的拐杖往前杵了一下。
老村长见状眉心微微一抖,揣着袖子小声说:“迟丫头,他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
玉青时眉梢微扬当即就问:“为何不走?”
“因为…”
老村长指着宣于渊的腿,挣扎道:“因为在回来的路上,他的腿折了…”
“什么?”
按理说宣于渊腿意外折了,这事儿跟别人无关,也不该归秦家管。
可他是为了救人折的。
救的还不是旁人,正好是一起送他去官府的一个村民。
他们一行人回来的道中碰上点意外,那村民被一头不知为何发了疯从道边冲出来的牛拱倒在地。
谁都没来得及反应,眼看着牛蹄子就要踩到那人身上了,宣于渊蹿出去把人拎了起来,自己被牛踩了一脚,正正好就踩到了腿上。
徐三爷瞧过说是被踩折了骨头,得好生静养着,不然就会变成个瘸子。
宣于渊是为了救人才受的伤,村里不可能坐视不理,得知他暂时无处可去,索性就把人带了回来。
老村长看着宣于渊手里的拐杖,一摇三叹地说:“要不是得了我的拐杖杵了一路,这么大的小伙子还不知道找谁背回来呢。”
这一波三折的经历听得秦老太呼声不断,看了看宣于渊被包起来的腿,颤颤道:“那这…”
“奶奶。”
玉青时咬牙打断了秦老太的话,转而看向村长,沉声道:“他救人受伤,确实不该不管,只是就算是管,也轮不到我家管,毕竟…”
“谁说轮不到?”
宣于渊难忍疼痛似的往吸了口气,苦着脸说:“若不是姑娘污蔑我是逃犯,村民怎会押送我去县城?”
“不去县城,怎会遇上发疯见人就顶的牛?”
“没那头牛,不为救人,我这腿又怎会受伤?”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一脸苦相地看着玉青时,幽幽道:“姑娘,我这腿,可都是因你而受的伤。”
他一张嘴全是强词夺理,偏生还显得自己很是委屈。
玉青时被这一通歪理邪说论得头脑发胀,甚至一度忘了心中恐惧,冷冷道:“与我何干?”
“若不是你先轻佻待人,我怎会误会于你?”
“轻佻?”
宣于渊闻言更是委屈,皱巴着眉眼望向一脸茫然的秦老太,哑声道:“此言当真是天大的误会,在路上我就与村中的人解释过了,老太太,您可得听我说几句公道话。”
秦老太惊得鼓着双眼还没能回神。
老村长就咳嗽着说:“迟丫头,这事儿的确是误会了。”
“误会?我…”
“好了。”
老村长不等玉青时辩驳,张嘴就说:“此事如何处置,回来的路上我们就商量好了,你且听我说便是。”
“他这伤的确是因你而起,在伤好之前,就暂时先借住在你家,你…”
“不行!”
玉青时想也不想地站起来说:“我家怎会住得下?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住在我家?我…”
“被他救的是秦招弟的男人,秦招弟昨日刚生了娃,正在坐月子外人都进不得,不住你家,难不成去住她家?”
老村长没好气地剜了玉青时一眼,拍了拍手说:“再者说你家怎么就住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