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劲儿大,拎一桶水不在话下。
玉青时也没推脱,擦了擦手上的水就去舀锅里熬得正好的粥。
清淡的米粥配上咸香的酱菜,无声把春日清晨空气中无形的凉意缓缓驱散。
吃过饭,玉青时刚把桌上的碗筷收洗干净,转头就看到宣于渊和元宝竟都双双换了身衣裳。
宣于渊一身黑衣短襟,及腰的墨发用一根同色的布带在脑后拴作一束,虽是穿着简单,可硬生生是仗着自己无双的眉眼透出了几分说不出的俊朗。
元宝平日里不管是穿着什么衣裳出门,到家时都是浑身的泥,脏兮兮的看不出什么。
可此时特意换了身家里最新的青色齐腰的小褂,穿了条灰色的裤子,鞋上的泥也被刷得干干净净的,看着倒是利索了不少。
宣于渊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腰上的布带,又伸手去薅元宝乱啾啾的头发。
他还煞有其事地说:“咱们今儿是去进城的,你不好生打扮利索了,那万一在街上遇上个俊俏的小姑娘岂不是没戏?”
元宝还不太懂俊俏小姑娘跟自己的关系,茫然地眨了眨眼小声说:“俊俏小姑娘有什么戏?”
宣于渊意味深长地嗨了一声,正想长篇大论地跟元宝说这其中的奥妙,可不等开口就听到玉青时咳嗽了一声。
玉青时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冷冷道:“元宝还小,你不许教他胡说八道。”
宣于渊忍着笑悻悻闭嘴,继续折腾元宝的头发。
可他给自己束个发还是勉强,哪儿有给元宝扎头发的本事?元宝原本的头发乱得像稻草,被他费心费力地一折腾,看起来顿时就跟后院的鸡窝没了两样。
玉青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索性说:“你去忙你的,我来。”
“嗯哼?”
宣于渊退后一步把元宝的脑袋交给了玉青时。
在宣于渊手里怎么都不听使唤的头发,到了玉青时手里顿时就温顺得不行。
她拿了把小梳子轻轻把头发梳顺,手上看不清动作地挽了一下,就成了一个圆鼓鼓的小圆球,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了一根青色的小布带,顺着发根轻轻束住,又把另外一边散着的头发用同样的手法挽住。
刚刚还乱糟糟得跟鸡窝似的头发瞬间就变成了两个漂亮的圆结,拴在发根上的两根青色布带随着元宝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硬是让皮天皮地的小黑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乖巧。
元宝满是期待的伸手摸了摸头上多出来的两个小包包,小声说:“好看吗?”
宣于渊上下端详了一眼,摸着下巴很是中肯地说:“好看。”
“再好看一点,可能就要超过我了。”
元宝摸着头发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玉青时见状无奈摇头。
“一天净会胡说八道。”
她说完把梳子放回屋里,把衣摆拉扯平整,说:“走吧。”
宣于渊刚要动的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着她很是奇怪。
“你就这么出门吗?”
他见过的绝色无数,可偏生没有谁是像玉青时这般的。
自他入了这个小院的那日起,玉青时整日整日穿着的就是一身藏青麻布的粗衣。
如此就罢了,她还用一块丑得要死的藏青布块把头发包了起来。
粗衣宽大,把身形遮了个严严实实。
青布显老,从后头看愣是感觉像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若不是曾在王家宅院中见过玉青时的娇俏之色,宣于渊大约都不相信,眼前的人竟能有那般绝色之姿。
玉青时像是对他的不解很是困惑,抿了抿唇说:“有什么不妥么?”
宣于渊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指了指自己说:“迟迟姑娘,为了今日跟你一同出门,我都特意打扮了一番,你…”
“你想要俊俏小姑娘看你,可我不需。”
玉青时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微笑道:“所以我不用打扮。”
再说容色自来都是一柄双刃剑。
有能力护住时,那就是锦上添花。
没护得住的本事,过分出挑带来的只会是灭顶之灾。
自在这小院中重活一遭,玉青时就不想,也不需要被任何人过分关注。
所以不用好看,只要洁净就是最佳。
玉青时话音落就自顾自的去拿地上的背篓,一点儿也没有要理会宣于渊的意思。
被自己扔出去的石头甩回来砸了脚,宣于渊无言以对地砸了咂嘴,往前用力蹦了一大步攥住玉青时手里的背带,认输似地说:“是是是。”
“迟迟姑娘天生丽质不需像我似的费心打扮,是在下面丑如盐作怪徒惹生笑了。”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把背篓拽过去扔到自己背上背好,转头对着元宝招手,掷地有声地说:“出发!”
元宝蹦着欢呼一声追了上去,拉住玉青时的手说:“走喽!”
从村里去镇上的路不算远。
若是玉青时一个人,她也就走着去了。
可元宝人小,走不了多久。
宣于渊腿上带着伤,杵着拐也蹦不了多远。
所以出了村口没多远,玉青时就带着他们去找到了去镇上的牛车。
她跟车夫说好了价钱,回头说:“上车。”
宣于渊拎什么似的,单手拎着元宝的后衣领把人放在骡车的板子上,把拐杖递给元宝放好后,自己脚尖稍微一点地,轻飘飘地跃到车板上坐好。
他把兴奋得到处乱看的元宝摁着坐好,对着车下的玉青时伸出了手。
玉青时看着眼前多出来的大手抿唇不言。
宣于渊像是察觉不到她的迟疑似的,勾唇笑道:“迟迟,我拉你上来。”
第109章
半刻钟后。
宣于渊曲起好的那条腿,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元宝嘴里仿佛说不完的废话,视线却始终落在玉青时的身上。
他满目戏谑地看着正盯着衣摆上一个不明显的小洞皱眉的玉青时,忍了再忍,到底是没忍住小声说:“都说了我拉你上来,你非得逞强自己上。”
“你看,被车板上的楔子倒刺划破衣裳了吧?”
车板不高,玉青时自己也能上。
只是仓促之下没留心,不慎被划破了衣摆。
她随意把破了的衣摆塞到脚下压好,无视宣于渊玩味的眼神,淡声说:“划破了回去补上就是。”
宣于渊闻言耸肩啧了一声,幽幽道:“你还真是。”
“仗着自己手巧就肆意妄为。”
玉青时想不明白自己不要他拉跟肆意妄为有什么干系,知道这人是个话多的,只要自己一搭腔肯定要说个没完。
索性不理会他没完没了地叨叨叨,转过头去看别处不搭理他。
宣于渊自讨了个没趣,啧了半晌用脚尖不甘寂寞地踢了踢元宝的小屁股。
元宝沉浸在出门的欢喜中没注意到,眼里放光地回头看他。
“怎么了怎么了?”
宣于渊掩着嘴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漫不经心地说:“坐过来些,我给你讲个故事打发时间。”
元宝最是喜欢宣于渊嘴里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听了立马兴致勃勃地顺着车板爬了过来。
宣于渊怕他被颠到道边去,赶紧伸出一只手把他圈到了自己的怀里,让他靠着自己做好,煞有其事地咳嗽了一声才缓缓开场。
“话说从前啊,有一个生来就能御风踏浪的怪人,他…”
“不对。”
元宝皱眉打断他的话,不满道:“为什么不接着说石头猴子?”
“我想听那个。”
面对元宝的不满,宣于渊扯着嘴角呵了一声,想也不想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没好气道:“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许挑!”
元宝人小没有选择权。
只能是捂着被敲的脑门,委委屈屈地缩在宣于渊的怀里等着他说。
可是很快,他就被宣于渊口中所言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瞪圆了眼睛一声接一声地哇呜,捧场得让玉青时的眼底都忍不住泛起了笑。
故事说到了精彩之处,元宝下意识地屏息攥紧了小拳头,全神贯注地等着宣于渊接着往下说。
可宣于渊咳嗽了一声,摆手道:“今日就说到这儿了。”
骨头啃了一半被人拽走,元宝愣了愣就不满地扯着他的衣领痴缠:“不行不行。”
“你再说一点儿,就一点儿!”
“那怎么行?”
“祖师爷的规矩就是不能多说。”
“可是你昨天才说祖师爷的规矩就是个屁,你想说多说就说多少!”
“但是今天不是昨天啊!”
“嗷嗷嗷!”
“小崽子你别咬人啊!”
“你再龇牙我就都给你掰了!”
…
骡车的车板窄得很,平时光是坐人就不甚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