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药渣……都是青禾所用吗”
赤豆点头:“近日这院子里只有青禾病了, 这些都是她所服之药的药渣,平日都是跟其他秽物一起定时清走的。”
“今日的秽物已经清理了,但因青禾病重,又加了副药,这药渣就没来得及处理,先倒在这里了。”
她说完见沈嫣面色不对,忙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嫣没说,只道:“青禾的药方在哪拿给我看看。”
才看了药渣,这会又要药方,即便她什么都没说,赤豆也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
她赶忙吩咐人去取,自己则没有离开沈嫣身边半步,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
不多时,便有人将青禾所用的药方拿了过来。
药方一共有三张,是府医根据青禾不同时候不同程度的病情开的。起初都是些温补调养的药,后来因她病情加重,药量有所增减,但大同小异,直到最后一张才因她病得实在太厉害下了猛药。
但这三张药方里,无论哪张都没有附子。可青禾的药渣中,分明有附子!
沈嫣握着药方的手攥紧,吩咐道:“赤豆,让人去将贺圆叫来。青团,派人去守着王爷。”
赤豆青团刚要应诺,就见她又摆了摆手:“算了,我回去就是,让贺圆直接领一队人到正院,尽快。”
说罢将那块附子用帕子包了起来,又指了指角落里的药渣:“将这些都收起来。让人将府医也请到正院。”
身边几人应诺,有人去传话,有人跟着她一路快步回了正院。
贺圆反应很快,听说王爷王妃可能有危险,虽觉诧异但还是立刻带了人过来,将王府正院围得铁桶一般。同时有更多人分散到了王府各处,将几处院门都牢牢守住,严禁任何人出入。
齐景轩听说自己府上有个丫鬟被毒死了,也是一阵惊骇,当即命人紧闭院门,在贺圆赶到之前不让任何人进来,房中除了赤豆青团几个信得过的贴身婢女,没有留任何人。他自己则紧紧护在沈嫣身侧,随时提房有人闯入行凶。
贺圆进来时见两人一切安好,松了口气,夸奖他们应对得十分得当,这才询问是出了什么事。
恰好此时府医也赶到了,沈嫣拿出那块熬煮过的附子,又指了指下人匆忙用布包裹起来的药渣,说明了情况。
府医大惊,当即跪倒在地,指天发誓:“王妃明鉴,附子虽可入药,但乃大毒之物,下官绝不敢轻用!何况青禾的病症与附子的药效相冲,也根本用不到啊!”
“下官给青禾开的药都有药方记载,王妃若信不过,大可调来查看,其中绝无附子!”
“那抓药呢”齐景轩问,“谁给她抓的药”
“这……”府医语塞,神情有些惶然,“府中除了您和王妃的药,鲜少需要我亲自动手,也就是长史和贺大人,或是赤豆青团他们病了,下官才会亲自盯一盯,其他的……要么是药童抓的,要么就是谁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无须我开房子,自去随便抓几样药。”
“附子虽是毒物,但应用得当也可治病,且必要时可用来救命,所以府中也有储备。可我近日清点药房,也没见分量有什么不对啊……”
实际上沈嫣和齐景轩身子很好,府医平日压根派不上什么用场。他至今给齐景轩开得最多的药,就是用于处理打架后的跌打损伤的药。而齐景轩打架又是个很少吃亏的主,这些药用的其实也不多,所以他在王府过得非常清闲。
也因为清闲,他没事就清点一下药房,对府中药物储备还是很清楚的,近日附子确实并未减少,跟以往记载一样。
这就说明……那毒死青禾的附子是从外面买的,不是从王府药房抓的。
想到这,府医松了口气,却听齐景轩又问:“那青禾中了附子之毒,你给她看诊时没发现吗”
府医一噎,又是一身冷汗扑簌簌落下。
青禾是府中一寻常丫鬟,并非王爷王妃身边亲近之人。放在别家府上,府医是只管主子,不必管旁人的。一众丫鬟小厮,也只有那些在主子跟前得脸的才能得府医照看一二,还得看府医愿不愿意,或是主子是否专程交代。不然一家上下连主子带仆从几百口人,就一个府医,谁有个头疼脑热都要他看,那哪忙得过来
所以大多数府中的下人生了病都是抓几剂土方子吃,吃好了就好了,吃不好就抬出去。有些积蓄的下人会请郎中看病,但也都是请那些寻常大夫,好郎中他们是请不起的。
王府的这位府医因为清闲,谁请他帮忙他都愿意去看看,青禾这病又是赤豆亲自来请托的,他便先后去了三次。
可老实说,这三次他多认真,那也没有。
青禾起初病得确实不重,就是吃坏了肚子有些下痢,泻得也并不严重。这是很常见的病症,一般忌口几日,再几服药下去也就好了。
青禾按照府医的方子吃了几日药,下痢的症状确实有所缓解,但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好,还添了心悸胸闷的毛病,但也不严重。
府医便在之前的方子上略作增减,又添了几位别的药,想着问题应该不大。
谁知前两日赤豆却来找她,说青禾病重了。
府医吓了一跳,忙又去看了一趟,但一见青禾那模样,他就知道悬了,这看着怎么也不像是能救得回来的样子。
他把过脉后便摇了摇头,虽开了一副虎狼药给他们让试一试,但也说最好还是开始准备后事。
果然,青禾最终还是没挺过去,今日便走了。
府医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他见过的生生死死太多了,尤其是这些下人,能得主子照看一二吃几服药就算是命好的了,病一场没撑过去最终一命呜呼的才是大多数。
他当下以为青禾就是命不好,但怎么也没想到,她是被毒死的啊!
青禾只是一寻常婢女,甚至不是王爷王妃身边伺候的,他哪想到会有人对这样一个寻常的丫鬟行凶故而他从未升起过要查看青禾所服药物药渣的念头,更没动过亲手给她煎药的念头,见她越病越重,也只当她是自己身子不好没撑住而已,根本没多想。
若他当初查看一下药渣,其实是很容易分辨出她是附子中毒的,可他……他就是没想起要查啊。
眼下齐景轩问起,他总不能说因为这不归自己管,所以他就没太上心吧只能立刻认错,承认给青禾看诊时有所懈怠,失于仔细,以至让人钻了空子。
齐景轩也知道这事不好怪他,只能叮嘱他日后仔细些。但他跟沈嫣都同样疑惑,那下毒之人为什么要毒死青禾呢
“贺大人,近来府中可曾出现过可疑之人”
沈嫣问道。
一直在旁沉默听着的贺圆摇头了摇头:“未曾发现。可能……可能是什么人跟青禾有仇所以专门对她下手”
刚才给他传话的人只说王爷王妃这边可能有危险,让他立刻带人过来,具体原因没说,来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青禾死了。
沈嫣觉得不大可能是仇杀:“青禾是从宫里出来的,又跟我在沈家待了几个月,与王府中人其实并不大熟,应该也谈不上什么仇人。这不像仇杀,更像是……灭口。”
“我不知道青禾当初在宫里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掌握了谁的秘密,但眼下这人既然能在王府动手,对咱们而言就是个隐患。”
“你命府上各处人手都仔细些,发现可疑之人立刻拿下。另外再给宫里传个话,让人查查青禾的过往,看谁最有杀人灭口的动机。”
贺圆一怔,旋即赶忙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便转身退下了。
待他走后,沈嫣让府医也离开了。确定周围暂时是安全的,她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些许,喝了杯茶后将这件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又想了一遍,试图分析出谁最有可能对青禾动手。
她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贺圆刚才的反应。
贺圆负责她和齐景轩的安危,以往遇到这种事,他都是最着紧的那个,定会抓着相关之人把一切都问明白。可今日她和齐景轩向府医问话时,贺圆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好像……好像他早已知道一切,知道……青禾会死。
沈嫣心中一惊,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齐景轩正给她续茶,见状吓了一跳,险些将茶壶扔了。
他正要问沈嫣怎么了,就见她又颓然地跌坐了回去,口中喃喃:“完了……”
第101章 猜度 她无意撞破了皇帝的安排
“什么完了”
齐景轩不解道。
沈嫣缓缓转头看向他, 嘴唇开合半晌才嗫嚅出声:“是……陛下。”
“父皇父皇他……”
齐景轩话说一半才明白过来沈嫣的意思,后面的话当即卡住了。
“你是说……是父皇让人杀了青禾”
沈嫣沉默半晌,将心中思绪理顺, 说与齐景轩。
贺圆负责王府守卫,如今王府中的人虽然并非全都是他挑选的, 但说一句人人都被他筛过几遍是没问题的。
这般情况下, 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 还是投毒杀人这种事, 并不容易。
而且无论仇杀还是灭口,其实直接一击毙命最好, 但毒害青禾的这个人却是一点一点加大剂量, 让青禾如同自然病故。
这让青禾的死看上去更自然更不容易引人怀疑, 却也大大增加了行凶之人作案的难度。要在王府如今这般周密的防范下做到每日定时定量地给青禾下毒且还不被发现, 绝非一件易事。
什么人能做到如此
沈嫣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起初一直没有头绪, 直到她想到了……贺圆。
就像监守自盗永远比外来的偷窃者更容易得手, 对王府最了解的人,也最容易做到这一切。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如果因为一个人的身份而怀疑对方, 那最该被怀疑的应该是府医。他只要开方子时不写附子, 抓药时偷偷放些附子进去,再从外面买些附子将王府药房缺失的部分补齐就是了。反正什么时候清点药房都是他说了算, 附子平日里又鲜少用到, 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但府医只给青禾看诊,并未给她抓药,这就大大降低了他的嫌疑。
他的嫌疑降低了,说明行凶者对王府的了解程度更高了。
毒死一个人所需的附子不多, 只需从王府药房中抓取一些即可。此人一定是知道府医有时常清点药材的习惯,这才不敢直接从药房拿,而是从外面买。
将从外面买来附子顺利带入府中,还能分次下到青禾的药里,下毒的难度再次提高了。
什么人对王府如此了解,还能如此轻易地做到这一切而不被发现
沈嫣习惯性地将可能的人选在脑子里依次过了一下,首先想到的便是长史,然后是贺圆。
但这两人都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并未有任何的怀疑。
这两人是三月成安侯府春宴之事后皇帝亲自挑选调拨到王府的,一定是非常值得信任之人。
她将这两人排除之后接着往下想,就在这时,贺圆今日面对府医时有些反常的画面却忽然浮现在了她眼前。
那般谨慎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对府医半点怀疑没有,一句话都没有问
为何在她询问他的意见时,他要直接说是仇杀,将这件事归结于某个人对青禾的复仇,而非对王府有威胁
他如今负责王府护卫,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会武断地做出这种猜测这跟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差得太多了。
沈嫣当时没有察觉,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贺圆从进门后便哪哪都不对劲。
他起先明明很紧张,但在听说是青禾的事之后,便莫名放松了。在听到她说让他进宫通禀一声时,他还愣了一下……
自成安侯府那件事后,王府遇事通报宫中已是常态了,他分明早已习惯,为何今日会是这个反应
诸多疑点汇集到一起,沈嫣又忽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青禾是从宫里出来的。
她那么畏惧回到宫中,定是宫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沈嫣曾单纯以为她只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但今日青禾死后,她意识到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她没准是撞破过什么秘密,抓到过什么人的把柄,这才导致今日被灭口。
但她都已经出宫半年了,对她下杀手的人怎么先前不灭口,要等到今日呢
近来可曾发生过什么,是与青禾有关的
与青禾直接相关的沈嫣没想到,但她想到了宁王。
宁王谋逆,牵连出许多秘辛。有宫里的,有世家大族的,不一而足,沈嫣与齐景轩也并不了解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