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半天也没接上什么词,正发愁,就见沈嫣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团东西,又问:“那你说说这绣的是什么”
这可难倒了齐景轩,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正犹豫着要猜一猜,就听沈嫣噗嗤一笑:“是兰花。”
“对,兰花!”齐景轩当即跟着附和,“这一看就是兰花!绣的非常……有意境。”
他说着又指了指刚才被自己诟病的那团线头:“这线头留得刚刚好,像花蕊一样。”
沈嫣憋笑:“骗你的,其实是竹子。”
齐景轩面色一僵,看着这跟竹子完全沾不着边的东西,心中打了半天腹稿也没能编出什么合适的说辞。
沈嫣看着他憋红的脸,朗声大笑:“傻子,就是兰花,我逗你的。”
齐景轩松了口气,见她笑得开心,知道他没有因自己弄脏了这块帕子而生气,这才忍不住问:“阿慈你刚才不是说这是从王府仓库里找到的,是我的旧物吗怎么……又成你的了”
沈嫣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侧,悬在床边的两条腿轻晃:“你当真不记得了小秃子。”
小秃子
秃子
齐景轩忽地抬手捂住头:“你怎么知道的”
说着又赶忙解释:“我没有秃!这是……这是小时候受过伤,不长头发了,不是天生秃的。而且就一点,还没指甲盖大呢,这不算秃子。你……”
他说着说着想起沈嫣的前半句话:你当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他应该记得什么
阿慈对他头顶的疤痕似乎有所了解,她今日又莫名拿出这样一条帕子,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齐景轩觉得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疤痕,帕子。疤痕,帕子……
有什么东西从齐景轩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地激动起来,指着那条帕子,声音颤抖:“是……是那条帕子吗我那时受伤,包在头上给我止血的帕子”
“这这这……这是你的阿慈你是……那个救了我的小姑娘”
彼时齐景轩五岁,出宫玩耍时被人掳劫,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小姑娘救了他。
他被救出来时头上受了伤,那个小姑娘用一条帕子帮他把伤处包了起来止血。
后来……后来他昏迷过去,再醒来已经回到宫中,老者和小姑娘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京城遍寻不着。
他想要报恩,便命人将那条帕子好生收了起来。但随着时日渐长,一直也没有恩人的踪迹,这件事便渐渐被抛之脑后了,这条帕子也被束之高阁,许久未见。
沈嫣笑看着齐景轩,两条腿摇晃的幅度大了些,语气轻快:“想起来啦”
这无疑是肯定了齐景轩的说法,他激动地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是你真的是你我们那时就有渊源了”
沈嫣颔首:“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小时候来过京城一次吗当时是祖父陪我一起来的。”
“我初到京城被这里的热闹迷了眼,一时没留神离祖父远了些,就被拐子拐走了。那拐子自称我爹,无论我怎么哭喊否认,路上都没人信。”
“只有一个小公子带人把我们拦了下来,问那拐子究竟怎么回事,说要带他去见官,让衙门分辨我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
“那拐子嫌小公子多管闲事,要打他,反被他身边的人打了一顿,最后被扭送至了官府。到了官府他还坚称是我爹,还好祖父找来,我才得以脱身。”
“后来那小公子遇上麻烦,正巧我和祖父看到了,觉得不能不管,就冒险装作附近走水,引了许多人过来,趁乱将他救出来了。”
两人所说桩桩件件都对应上了,证明当初救了齐景轩的确实是沈嫣,救了沈嫣的也确实是齐景轩。
齐景轩满脸欢喜,一把拉住沈嫣的手:“对对对,真的是你啊阿慈!那个老翁是你祖父我们……我们原来那么早就认识了”
他说着又上上下下把沈嫣打量几遍,笑道:“你变化真大。我虽记不大清你小时候的样貌了,但记得你那会头大身子小,像颗豆芽似的。如今竟长得这么高,生得这样好看了。”
他语气感慨,脸上都是欢喜之色。沈嫣却歪了歪头,双目微狭:“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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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应该真的可以完本了,终于……
第107章 决定(正文完) 新书《被……
齐景轩太过高兴, 一时嘴快说话没过脑子,见沈嫣眯眼看过来,忙道:“玩笑, 玩笑。我的意思是女大十八变,阿慈你真是越变越好看了。”
沈嫣轻哼一声, 让他坐了回去:“我和祖父当时只以为是救了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不想竟是个皇子。”
说到这个, 齐景轩还有些纳闷:“你们后来去哪了啊我醒来后让父皇到处找你们都没找到。”
“离开京城了啊, ”沈嫣道,“祖父本就是来办事的, 办完事就准备走。出了你这件事后他说留在京中恐怕有危险, 当天便收拾行装带我离开了。”
彼时他们虽不知齐景轩身份, 却知道拐子不会轻易对这样的富家公子下手, 而且掳走齐景轩的那两人身形壮硕, 身手利落, 看上去也确实不像拐子, 倒像是官兵或是江洋大盗,再不济也是谁家府上得力的家丁护院。
沈宪一把年纪,又带着个四岁的小孙女在身边, 哪敢牵涉进京城大族之间的争斗, 确定齐景轩安全后第一时间便带着孙女离京了。
沈嫣现在想想,仍觉得祖父当机立断是对的。彼时尚未立太子, 京中的争斗比起现在只多不少。他们祖孙俩破坏了别人的计划, 纵然有皇帝一时的感谢又有什么用能不能活着享受天恩还是回事呢。
齐景轩起初有些遗憾,但仔细想想也觉得沈嫣当时离开京城更好。而且她虽离开了,但现在他们又相见了不是吗不仅相见,他们还做了夫妻, 还……
他正高兴,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沉,面上欢喜也散了几分。
明明那么早就有缘分,怎么就……走到这步了呢
沈嫣瞧着他变幻莫测的面色,又笑了笑:“我刚才回了家一趟,去见了见我爹娘,把咱们的事跟他们说了。”
齐景轩放在膝头的手握紧:“都说了什么啊”
“全部,小时候的事,最近的事,还有和离的事。”
齐景轩的希冀再次落空,肩膀一垮,哦了一声,点头道:“是,和离这么大的事……是该跟父母说一声的。”
“他们说让我自己决定,无论我如何选择,他们都支持我。”
齐景轩下意识再次点头,点到一半动作一僵。
无论如何选择那就是……还没有选择
他陡然瞪大了双眼,身子向沈嫣的方向前倾:“阿慈,你是说……”
“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要不要入宫再去要一份和离书。”
沈嫣道。
“我这些日子留在王府,不是因为和离书被你撕了走不了,而是在考虑这件事。”
“陛下和淑妃娘娘当初既然答应了我可以和离,想必不会因为一份和离书被撕毁了就不认账。我若入宫请他们再写一份,他们应该也是肯的。”
她说着探身摸了摸齐景轩额头,在他疤痕所在处轻轻摸索:“但我那日无意看到府中丫鬟在晾晒帕子,认出了我的旧物,也认出……你就是当初那个小公子。”
她指尖在齐景轩额头轻点两下,收了回来。
“我在想……我们之间,或许冥冥中真的有些缘分。”
“我其实很讨厌命中注定那一套,总觉得所谓注定,就仿佛被圈在了一个框子里,一辈子怎么也逃脱不出去。倘若这个框子里的东西都是自己不喜欢的,讨厌的,那一生岂不是很痛苦难捱”
“但当我想到这个注定的人是王爷,就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讨厌的感觉。”
“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犹豫,是留在王府,还是离开”
“到昨天为止,我都没有做出决断,直到王爷给了我这张和离书。”
她说着又将那张和离书拿出来,铺在了桌上,笑问:“王爷现在后悔了吗”
齐景轩原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觉得实在违心,最终还是如实道:“有点。”
虽然如此,但这次他并未将那张和离书拿起来撕掉。
沈嫣笑道:“后悔也晚了,不会还给你的。”
齐景轩面色一白:“阿慈,我……”
“我决定留下,”沈嫣说道,“前提是有这份和离书。”
齐景轩又惊又喜,心情大起大落之中茫然开口:“为何既然都留下了,还要这和离书作甚”
“这和离书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沈嫣道。
“王爷,你我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纵有真心弥补,谁也不知道这真心能持续到几时。等到真心耗尽那天,你想撇下我大可随时放手,我想离开你却是千难万难。”
“所以这和离书我必须留着,有它在,我心里才有底。”
齐景轩愣了愣,明白了沈嫣的意思,连声保证:“我一生一世都爱阿慈,只爱阿慈,我……”
他想指天发誓,想起沈嫣不信这个,又把手放了下来,哽了半晌终于道:“那你把它留着好了,咱们今生今世都用不到这玩意,一定!”
他之所以畏惧这和离书,是因为害怕阿慈离开他。如果阿慈不离开他,只是将这和离书留在手里作为安心之用,那他还怕什么
想通了这点,齐景轩心中顿时云开雾散,牵着沈嫣的手道:“阿慈,我会用一生去证明今日所言,决不让你伤心失望。”
他性情坦率,情话也向来直白。沈嫣心头微颤,眼中泛起笑意,又指了指那印着一个脚印的帕子:“这怎么办都被你踩脏了。”
齐景轩忙将那帕子拿起来:“我拿去洗干净。”
说着就让人打了水拿了皂角进来,竟真的开始自己亲手洗这块帕子。
下人几次想上手帮忙,被齐景轩赶出去了。
“这帕子算是咱们的定情信物,可得好好收着。我要自己洗,洗完自己收起来,谁也不给。”
他刚才听沈嫣说了,这帕子先前一直放在仓库不见天日,是前些日子屋顶漏雨被泡了水才被拿出来的。
先前没记起也就算了,如今想起了,可不能再让它风吹雨淋的。
沈嫣在旁听的好笑:“那时咱们才四五岁,算什么定情信物。”
“那也是初识的信物,反正很重要!”
齐景轩言语坚定,动作笨拙地揉搓。
好在那脚印虽大,但不深,很快就洗干净了。
他看着干净如初的帕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展开给沈嫣看了看:“怎么样我洗得干净吧”
那帕子挡在他与沈嫣之间,他说完话将帕子挪开看了沈嫣一眼,又莫名将帕子挡了回去,反复几次,只觉时光在自己面前飞速流转。帕子那头的人一时是年幼的沈嫣,一时是如今的沈嫣,一时是雅风苑中迎来众人喝彩的沈嫣,一时是思索案情时垂眸不语的沈嫣。
他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忽地凑过去在沈嫣唇边啄了一下。
沈嫣一怔,齐景轩也随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