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等护主不力, 请娘娘责罚。”
嘉贵妃此时哪顾得上旁的, 赶忙让人传了太医。
来的正是先前被派去照看沈家母女的周太医, 他听说齐景轩跟宁王打了架有些吃惊, 但又没那么吃惊。
平郡王嘛, 打架是家常便饭, 以往在宫里时对太子都敢动手。这两年出宫建府后打得到少了,但偶尔跟六殿下等人遇着了还是会“切磋切磋”。
只是宁王向来待人和气,这宫里年纪相仿的皇子几乎被齐景轩打了个遍, 唯独他例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 这个例外到底还是破了。
周太医心里嘀咕着,以为宁王也就是些皮外伤, 应该不打紧。毕竟这俩没什么仇, 估计也就是一时言语不合,平郡王没忍住动了手。
但等他进门后看到宁王的模样,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又从门里跌出去。
这……这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周太医心中暗暗叫苦,只恨自己倒霉, 今日怎么就轮到他当值了呢
他硬着头皮上前给宁王查看伤势,得知他还被平郡王踹了两脚后愈发不敢多言了,只闷头诊治。
贵妃在旁急红了眼,关切询问:“周太医,我儿如何”
周太医犹豫片刻,斟酌着回道:“娘娘无须担心,王爷这都是皮外伤,休养些日子就好了。”
“皮外伤”贵妃又惊又怒,指着躺在床上痛哼的宁王,“这叫皮外伤”
周太医无奈道:“确实是……皮外伤。”
虽然看上去很惨,应该确实也很疼,但……真的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
平郡王打架的本事那是从小连到大的,看似莽撞,其实最知道把握轻重。若真把人打出个好歹他是要受罚的,所以他从小就知道怎么让人疼又不至于伤得太狠。宁王今日不知倒了什么霉,显然是让他使出看家的本领了。
嘉贵妃万分气恼,却也知道迁怒太医无用,便让他留下药方后退下了。
等周太医被送了出去,她才对一旁的婢女道:“去给陛下传话,将今日宫门前的事说与他听。”
说完又强调:“记得将王爷受的伤往重了说!”
她才不管自己儿子受的到底是不是皮外伤,人都被打成这样了,淑妃和齐景轩必须给他个说法!
嘉贵妃在永宁宫里等着皇帝那边的信儿,她知道皇帝向来偏袒老七,但今日这么多人看着呢,分明就是老七先动的手,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宁王受伤,她以为皇帝怎么也会亲自过来看一眼。谁知等来等去,只等到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福顺。
福顺进来先给嘉贵妃请了安,这才道:“娘娘,陛下方才宣周太医问过了,说宁王殿下受的都是皮外伤,不打紧,休养几日便好。俗话说这上嘴皮还有碰下嘴皮的时候,兄弟之间打打闹闹的很正常,请您别放在心上。”
嘉贵妃听了这话险些背过气去:“兄弟之间打闹你自己看看宁王现在是什么样子谁家兄弟之间打闹会把人伤成这样”
福顺却只是淡淡往榻上扫了一眼,道:“奴婢不通医术,着实看不出什么,一切还要以太医说的为准。陛下体谅您身为人母爱子心切,说您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多请几个太医过来看看,也好叫您安心。”
可方才周太医已经看过了,再请旁人来又有什么用
嘉贵妃面色铁青,咬着后槽牙道:“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平郡王当众殴伤兄长,就不用受到责罚吗”
福顺低垂着头,态度仍旧恭谨,语气平静无波:“奴婢也只是来给您传个话而已,其余的,要看陛下的意思。”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皇帝也未曾说过要责罚齐景轩的事。
现在不说,今后自然更不会说!
嘉贵妃气得没忍住摔碎手边杯盏,因顾忌着福顺是皇帝身边的人才没有动作。
她极力克制着心中怒火,准备让人将福顺送出去,却听福顺又道:“陛下还说,宁王大了,有自己的府邸。您这里是后宫,他久留于此到底不便。既然伤得不重,还是让王爷回宁王府休养吧。”
嘉贵妃本也没想着一直将宁王留在这,只是想等他稍好些再送他走,哪想到皇帝那边竟然这就催促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福顺:“这是陛下说的”
“是,奴婢哪敢擅传圣意呢。”
福顺道。
嘉贵妃气红了眼,半晌才从唇缝中挤出一句:“本宫知道了。”
说罢让自己的宫人去备了轿辇,命人动作轻巧地将宁王送出宫了。
待宁王和福顺都走了,她才将桌上杯盏重重摔在了地上:“我知道他素来偏帮老七,可他怎能如此灏儿难道不是他的儿子吗”
常嬷嬷也为宁王感到气愤,但还是出言劝道:“娘娘息怒,陛下他虽宠爱平郡王,但平郡王到底也只是个纨绔而已,跟咱们王爷不能比的。您莫要与他置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可嘉贵妃眼看自己儿子伤成这样,如何能不气,遂吩咐宫人:“去查清楚,今日宫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七为何会跟宁王打起来他们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知道!”
宫人应声离去,再回来时已将今日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嘉贵妃听完仍是没有弄清两人冲突的原因,但宫人回禀的一个细节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宁王在宫门前曾单独与齐景轩说过一句话,就是在那之后,齐景轩才忽然动手的,动手时还说了句什么……疯狗会打人。
嘉贵妃是宁王的亲生母亲,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本性如何。他确实性情温和,但这不代表他没有野心,没有脾气,只不过他将这些藏起来了而已。
宁王跟齐景轩素无交情,平白无故地不会走到他跟前多说什么。他既然这么做了,那一定有其缘由。
难道是两人在宫外发生了什么
嘉贵妃又让人去查,看看宁王跟齐景轩近来都有哪些往来,包括两人身边的人是否有交集等等。
宫人应诺,当即安排了下去。
…………
齐景轩并不后悔打了宁王,回府后便等着宫里来人。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皇帝每每也就意思意思斥责他两句,再罚些俸禄。
但今天直等到日落西山,宫里也没人来。
齐景轩起初在花园边玩边等,后来回到屋里等,再后来站在院中,看着夕阳西去,许久没有动弹。
沈嫣不明所以,见他站了许久都不回屋,便走出去想要问一句。
但她走到齐景轩身边,却见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许多的……难过。
“王爷”
沈嫣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唤道。
齐景轩没回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沈嫣下意识想要抽离,那只手却握得很紧。
“父皇今日……没有责罚我。”
齐景轩的声音很低,丝毫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这……不好吗”
沈嫣不解。
齐景轩笑了笑,眼睛却像在哭:“往常我打了人,他就算偏袒我,为了给对方一个交代,也会意思意思骂我几句的。今日……他没罚我,也没骂我。”
“明明我今日打的是宁王,是除了太子以外最受他器重的人,他却没有罚我。”
沈嫣渐渐明白了其中意思,想要抽回手的动作停了下来,轻轻地握了握。
这细微的动作似乎让齐景轩心中某处壁垒瓦解,他眼眶泛红,声音也哽咽起来:“他果然知道。他知道我今日为何动手,也知道宁王做了什么,他全都知道。”
齐景轩说到这笑着抹了一把泪:“他或许还觉得……不罚我不骂我,就是偏袒我补偿我了。”
先前他们猜测林四死前或许交代了什么,只是皇帝故意隐瞒了下来没有说。
但这一直只是猜测而已,并无实证。
今日皇帝的行为,佐证了这个猜测。
若非知道宁王做过伤害齐景轩的事,他不会如此默不作声,不会连骂都不骂齐景轩一句。他觉得宁王有错在先,齐景轩打他一顿并不过分,这才对此不发一言。
皇帝固然心疼齐景轩,但宁王也是他的儿子,且是十分受他器重的儿子。在他眼中,宁王虽然为了一己之私陷害了齐景轩,但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所以他觉得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必深究。
但于齐景轩而言,那是害他死了八次的罪魁祸首。
齐景轩知道父皇是因不晓得其中缘由才会如此,但他还是觉得十分委屈。这委屈自他年幼时积累至今,从未停止过。
人人都以为他备受宠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宠爱因何而来。
正是因为他和母妃一直在承受本不该承受的委屈,父皇才总是偏袒他们。又因为这些偏袒,他们承受了更多的委屈。
父皇什么都想要,要稳固的皇位,要安定的朝堂,要大权在握的军政,还要心爱的女人,合自己心意的儿子,所有的一切,他都想握在自己手中。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一直在委屈别人。
齐景轩转身将沈嫣拥进怀里,埋首在她颈间,尽管压抑着不让自己的哭声太明显,但温热的泪还是出卖了他。
“我知道父皇是一国之君,有很多不得已。可是……我们母子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总要委屈我们他的皇位重要,我们……就不重要了吗既然不重要,当初又为什么非要将我们接进宫”
他们明明远离京城过得很好,他们明明可以平淡幸福地过完一生。是父皇非要让他们入京,是父皇非要将他们留下。可是既然保护不了他们,又为何非要如此呢既然把人留下了,又为什么要让他们受尽委屈
多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爆发,齐景轩紧紧地抱着沈嫣,身子有些发抖。
沈嫣虽无显赫的家世,但她家中父母恩爱,爹娘也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十分宠爱。她生活上或许有些困苦,但从未体会过家人带给她的委屈。
此时此刻面对伤心难抑的齐景轩,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手在他肩背轻轻拍了拍,权作安慰。
第77章 惊觉 嘉贵妃打了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翌日醒来时, 沈嫣看到原本睡在罗汉床上的人倚在自己床边的脚踏上,脑袋趴在床边,不知这样睡了多久。
她无奈地将人推醒:“王爷, 王爷。”
齐景轩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回过神后有些尴尬。
他昨晚又半夜跑到沈嫣床边看她,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还一觉睡到天亮被她发现了。
齐景轩尴尬地笑了笑, 正要起身,却一声痛呼。
在床边歪着脖子睡了半宿, 他落枕了。
沈嫣好气又好笑, 让人叫了府医过来。
府医看过后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说只能揉一揉, 缓两日就好了。
奈何齐景轩打架打得厉害, 却也是个怕疼的主, 府医才一上手, 他就一阵惨嚎,那声音一点不比昨日宁王的喊声小。
他叫得这样大声,府医既要给他医治却又不敢使力, 急出一头汗。
眼见齐景轩要冲无辜的府医发脾气, 沈嫣无奈道:“我来吧,以往我爹伏案读书脖子不舒服, 也是我给他揉的。”
府医看了看齐景轩, 见他答应下来,如蒙大赦,教了沈嫣一些按揉的手法后便赶忙背着药箱离开了。
徐槿瑜昨日有事出门了,晚间才回府, 回去后就听说齐景轩跟宁王打了一架。他骇了一跳,当即就想到平郡王府看看齐景轩,问问他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