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轩也正看着他,红着眼睛瘪着嘴,一副“你看我没骗你吧”的神情。
鉴于齐景轩方才说的都中了,皇帝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也信了一些,下令让晋王回王府禁足的同时,提出从宫中派个太医,在另选两个嬷嬷跟沈嫣一道回府照看她,免得她有什么不适。
安排太医就算了,还要再派两个嬷嬷,这哪里是照看,分明是要监视她!
别说沈鸣山夫妻不同意,林成峰等人也不同意,说皇帝这是袒护晋王,威胁沈家。
皇帝很懂得要如何应对这些大臣,改口道:“那不如辛苦林卿,从你们府上挑两个人丫鬟过去”
“周太医毕竟是男子,不方便一直守在沈小姐身边。沈夫人又有了身孕,也没有精力一直照看着沈小姐。”
“林卿送两个丫鬟过去既能帮忙照看沈小姐,又能为沈夫人分忧,不正合适”
方才苏氏入宫不久便晕了过去,太医诊过脉后说是有孕了,但因气急攻心的缘故动了胎气,须得静养才行。
林成峰向来不满晋王,是最不可能偏袒晋王的人之一,他安排的人定然不会帮着皇帝和晋王威胁恐吓沈家。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林家也不缺这两个丫鬟,林成峰想想便答应了。
沈鸣山本想拒绝,但想到女儿和妻子的现状,终究还是没再反对。
齐景轩见皇帝顺利地把人安排进了沈家,可以昼夜不错眼地盯着沈嫣了,终于稍微松了口气。虽然心中还是很担心,但一时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先回了晋王府禁足,想尽办法查探外面的消息,试图用最短的时间把幕后人揪出来。
可三司联手都查不出的人,他又怎能查得出来
这般努力了三天,对事情真相还毫无头绪的时候,却又等来了沈嫣自尽的消息。
有周太医和林家两个丫鬟日夜不停地盯着,沈嫣这次没能投缳,而是从大理寺出来后一头撞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
齐景轩愣怔半晌,木然问道:“大理寺为什么叫她过去”
长史道:“说是案子一直没什么进展,想找沈小姐再问问当日情形,看她是否能想起些别的什么。”
“那为何不去沈家问而是让沈小姐去大理寺”
沈嫣不是嫌犯,而是受害之人,又是朝廷命官的女儿,虽然按常理大理寺传召证人的确是将人叫去府衙,但也并非定要如此。尤其是这种涉及女儿家清誉的事,但凡思虑一二都应该是派人去沈家问话,而不是把沈嫣叫去。
长史无奈叹了口气,道:“换作旁的世家勋贵,大理寺自是不敢随意叫人家女儿过堂的,但沈家……您知道的,大理寺那边怎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何况如今这件事本就各种说辞不一,有说您的不是的,也有说沈小姐不是的。在那些说沈小姐不是的人眼里,她就是个攀龙附凤之人,又怎值得他们专程往沈家跑一趟只怕是巴不得把她叫出来,将她好生羞辱一番呢。”
“下官听说沈小姐去大理寺的路上就被人指指点点,虽然很多人表示相信她相信沈家,让她别怕,但也有人不少人说……”
长史实在难以启齿,只道:“说了些很难听的话,双方还当街打起来了。”
“沈小姐顶着这些议论去了大理寺,面上看着挺平静的,问话时也没看出什么不对,但一出来就往石狮子上撞去了。”
“沈侍讲陪她一道去的,就跟在她身边,却没能将人拉住,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了自己面前……”
齐景轩缓缓握紧了拳,又渐渐松开,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长史见他半晌无言,道:“王爷这几日都没睡好,要不先去歇会儿,下官再让人去探听一下外面的消息。”
齐景轩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沈嫣死了,他也要死了,还探听什么消息,无用之功罢了。
………………
果然,即便后来发生的事都一一应验了,皇帝完全相信了晋王的话,却也阻止不了京中事态,最终还是被朝官们逼着下了旨,将晋王贬出京城。
但因为从晋王口中知道他前往封地的路上会遇刺,所以这次皇帝安排了整整三千兵马护送。
朝中反对声一片,但皇帝派遣这三千兵马只为护送齐景轩到封地,把人送去就会回来,并非调拨给他任他差遣,朝臣与皇帝争执一番,在他的坚持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齐景轩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因为在他看来,沈嫣死了他就会死,派多少兵马护送都没什么分别。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路上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竟然平平安安的抵达了封地。
直到迈入郡王府的那一刻,齐景轩还觉得不可思议。
“我……我还活着”
他站在郡王府中,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完好的脑袋,完好的胸腹,完好的腿脚,他浑身上下都好好的,一个血窟窿都没有!
“我活着……我真的还活着!哈哈哈哈我还活着!”
齐景轩兴奋地几乎原地飞起,在郡王府一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上蹿下跳,直到累得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才停下。
他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扶着腿,喃喃道:“原来我的命并非和她绑在一起,只要路上防卫足够严密,让人找不到机会下手,我还是可以躲过去的。”
“我躲过去了,我这次躲过去了!”
齐景轩万分庆幸自己跟皇帝说了实话,换来了这三千兵马,若非如此,他现在只怕又是死尸一具了。
但鉴于已经死了六回的缘故,齐景轩也并未立刻就放松警惕招摇起来,抵达郡王府后他整整半个月都没踏出府门一步,直到确定城中驻军不少,巡防严密,这才小心翼翼地在王府护卫的陪同下出了门。
府外的天空格外晴朗,空气格外清新,到处都透着“自由”的味道。
齐景轩不由张开双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叹道:“我终于……”
破空声袭来,一支箭裹挟着劲风穿透了他的喉咙,将他剩余的话堵了回去。
“殿下小心,有刺客。”
熟悉的话响起时他已经身子后仰重重地跌了下去,喉间还插着一支颤颤的羽箭。
齐景轩不懂,他真的不懂。
城中防卫如此严密,这弓箭手刺杀他后是绝逃不出去的。
朝中太子已立,他不过一个闲散王爷,现在还被贬成了郡王,这样一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为了刺杀他就折在这里,值得吗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对方哪怕牺牲掉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人才也要除掉他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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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跪啦~
第8章 重生 姑奶奶,求你了,好好活着吧!我……
第七次,齐景轩下意识阻止了沈嫣自尽,之后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前面几次他已经把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上次甚至还成功抵达了封地,但最终却还是未能逃过一死。
对方像是跟他有什么世仇,不死不休,非要把他除掉才行。
大殿上,皇帝听着一众大臣的指控,在看看自家儿子那副“爱咋咋地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他这儿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平日里虽不靠谱,整日闯祸,但绝做不出欺辱良家女子的事来,何况还是臣工之女。
而且往常他就算真闯了祸也要想着法子为自己开脱辩解,今日这八成是被陷害了,怎么却成了个闷葫芦,任由别人泼脏水
眼看着众人就要将晋王的罪责定下来,皇帝实在坐不住了,不顾众臣阻拦,让人将晋王单独拖到了偏殿。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一言不发难道……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不成你当真醉酒欺负了沈小姐”
齐景轩双目放空,缓缓摇头,表示没有。
“既没有,你为何不辩解你这般模样,仿若默认,朕就是想为你洗脱罪名也无从下手啊!”
齐景轩仍是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喃喃道:“没用的,说什么都没用,反正一样都会死的。”
既然如此,还费那个口舌做什么多。
皇帝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口中还说着什么死不死的,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怎么就要死了这话让你母妃听去还以为是朕不护着你呢!”
听到“母妃”二字,齐景轩呆滞的神情终于有所动容。
他喉头哽咽,双目渐红,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自己前几次的经历又讲了一遍,当然也包括了上次。
末了他抽噎着道:“您明白了吧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要沈嫣一死,我必死无疑。哪怕您派人把我安全送到了封地,我也还是会死。”
“而沈嫣……我试了好多次了,不管是让他爹娘盯着,还是让别人去盯着,她最后都会死。她一死……”
说到这,齐景轩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跪在皇帝脚边抓着他的衣摆哭道:“儿臣今后再不能在您和母妃膝下尽孝了,母妃身子不好,烦请父皇照看好她,莫让他为儿臣伤怀,儿臣下辈子……”
提到下辈子,他又是一哽,哭声更大了。
哪有什么下辈子啊,他生生世世都要被困在这段时光里了。
皇帝听得头大,对他的话只信了两分,这两分还是因为他说的仔细且合情合理,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
正殿内的林成峰等人听到这边的哭声,都觉得晋王是在故意向皇帝示弱,想要求得皇帝的偏袒维护,为免皇帝信了晋王的狡辩,已经让内侍来催了两三回了。
皇帝神情凝重地出了偏殿,看看殿中众人,最终却并未说什么,反而爽快地下旨将晋王禁足在了王府,以待发落。
但在众臣准备离去时,他却单独留了林成峰说话。
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林成峰从宫中回去后便从自己家中挑了两个丫鬟送去了沈家,帮忙照看沈夫人和沈嫣,宫里也派了个太医过去,以示对沈家的关怀。
几日后,事情一直没什么进展,有寒门学子聚集到御街上替沈家“鸣冤”。
皇帝下令让禁军将人赶走,为防伤人还特地叮嘱他们提前把佩刀摘了。
禁军们不仅没带刀,连棍棒也不曾带,在御街上推搡着驱散人群。
因没带兵器的缘故,现场并未发生流血事件,学生们很快被赶走,但过了半日左右,京中一书院忽然传出消息,他们有个学生被禁军打出内伤,不治而亡了。
经仵作验尸,该学生的确是因内伤出血而亡,而据该学生的同窗作证,他当日从御街回来后便觉得身子不适一直在学舍休息,并未再出过门,所以这内伤一定是和禁军们发生争执时被打的。
禁军打死了学生,几大书院哗然,纷纷罢课上街,要求朝廷给个说法。
大理寺为加速办案,欲传证人沈嫣前往府衙,恰被督察院左都御史林成峰知晓,道沈嫣乃受害者,并非寻常证人,应当由府衙派人前往沈家询问才是。
提出要让沈嫣来府衙的大理寺官员不敢反对,当即命人前往沈家。
事情又这般沸沸扬扬地闹了数日,京中要求严惩晋王的呼声越来越大,皇帝那边却一直以证据不足为由没松口。
这般僵持不下之际,某天夜里沈家忽然没由来地着了一场大火。若非林家派去的丫鬟机警,并未睡熟,看到火光后立刻把人叫起来逃了出去,只怕沈家一家三口以及他们几个都要烧死在这场大火里。
从火场逃生后的林家丫鬟心有余悸,正庆幸捡回一条命时,却发现沈嫣不见了。
众人大急,四下寻找,最终却只在附近的一口水井里找到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