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贵妃其实并不知道宫外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上次齐景轩和宁王发生冲突之后,她让穆坤多盯着些宁王府,看看近来除了谢家, 还有什么人跟宁王往来频繁。
许光是谢家在兵马司的暗桩,这点嘉贵妃是清楚的。但因许光身居要职, 宁王和谢家一直都很注意分寸, 轻易不会与之往来, 以免落人口实。
今日穆坤负责看守西城门, 对入城人员盘查时看到个眼熟之人,认出对方是谢家仆从。
那谢家下人掏出路引, 起点乃是边关营州。
穆坤知晓谢家在营州有铁矿之事, 当时便心生警觉, 将城门事宜交给部下, 自己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他一路跟着那人, 本以为他会去谢家, 谁知那人却是直奔宁王府。而就在那人进了宁王府之后不久, 宁王府中有人急匆匆地出来,赶去了东城兵马司,带着指挥使许光离开了, 看样子也是往宁王府去。
先是谢家下人从营州回来, 之后又是宁王匆忙召见许光,穆坤直觉有异, 火速让人给宫里递了消息。
嘉贵妃收到信, 心中顿时一惊。
若无大事,宁王是绝不会轻易召见许光的。在联想到从营州回来的那个谢家仆从……她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八成是营州铁矿出事了。但究竟是矿山坍塌,还是私采铁矿的事被人发现了, 她并不清楚。
但无论哪种,显然都不是好事,而且看样子,宁王像是准备放手一搏了。
嘉贵妃很清楚,即便皇帝毫无准备,此时放手一搏他们最多也只有三成的胜算。若是皇帝已经有所提防,那他们成功的可能便近乎于零。
那皇帝……究竟是否有所准备呢
嘉贵妃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近来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不知为何,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感到心慌。
她说不明白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片平静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但她无法得知湖面下的是否有汹涌的暗潮。
嘉贵妃还想再确定一番,但没有时间了。她清楚地知道,一旦事情开始,无论皇帝还是宁王,都不会给她犹豫的时间,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于是她给宁王写了封信,让人用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
在等待宁王入宫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有些不对。穆坤在禁军任职,他的消息传入宫往往要几经周折,为何今日……送得这样快
嘉贵妃当时心便凉了半截,待她看到宁王又那么快地入了宫时,便愈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皇帝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宫内外消息往来是需要时间的,若非他刻意让人放松了其中环节,穆坤的消息不会这么快送进来,她给宁王的信也不会那么快地送出去。
嘉贵妃当时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所以当宁王入宫后,她反而没有急着问他是不是要调动兵马,而是问他矿山的事,问他正月宫宴的事。
问这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她只是……不想当个糊涂鬼而已。
至于宫外,在等候宁王的时候,她已经以他的笔迹口吻,将一应事宜安排了下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做与不做,都没什么不同,宁王和谢家的谋逆之罪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了的。既然如此,那索性把罪名坐实吧。
最好的结果便是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逼宫成功,她的儿子可以登基为帝。
最坏的结果……
嘉贵妃看了一眼在昏迷中仍发出痛哼的宁王,给他擦去额头渗出的汗珠:“最坏的结果,我们母子,便只能一同赴死了。”
…………
向来太平的京城忽然乱了,五城兵马司的其中两营忽然披甲执锐往宫城而去,城外的西大营也有兵马调动,正往西城门的方向赶。
百姓惶惶,四处躲避的同时隐约听到有人叫喊,说是陛下在宫中遇刺,宁王殿下带兵勤王。
皇帝遇刺,这可是继高祖之后再未发生过的事。百姓们大惊失色,逃窜的速度更快了,生怕受到牵连。
沈嫣原本正在王府花园练箭,忽然听到外面隐约似有吵嚷声,手上动作一顿。
齐景轩也听到了,还未分辨出是什么声响,就见阿青动作利落的几个攀爬跳跃顺着院墙便站到了花园中最高的一棵树上。
阿青向外张望了一阵,伸手对沈嫣比划了几下。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嫣他们已渐渐能看懂他的手语,当即领会:“有兵马调动,打起来了”
阿青点头,又飞快地从树上下来,背起自己的弓就要往外走。
沈嫣也要跟上,被齐景轩一把拉住:“阿慈你去哪咱们不是说好的,若真有兵变,不到万不得已不出府门吗”
平郡王府现在的护卫相比从前强了许多,皇帝得知谢家私采铁矿之后更是暗中给他们调了大量兵器让他们自保。只要宁王的兵马不抽疯,撇下皇宫集中跑来打他们,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事。
但这只是说他们防守能撑一阵,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掺和外面的兵乱。
就平郡王府这二三百人,真要冲出去,骑兵随便一冲就乱了。
沈嫣自然不会这般自不量力,道:“不出去,我就是看看。”
说着就抽出手跑了。
齐景轩嗨呀一声,一边让人去取兵器护具一边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
好在沈嫣确实没冒失地冲出府门,只是搭着梯子站在墙头往外张望而已。
齐景轩也架着梯子爬了上去,从墙根底下一个下人手中接过一个沉重的头盔,严严实实地扣在了沈嫣头上:“戴着些,万一有人摸到附近放冷箭呢。”
沈嫣眼前一晃,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被罩住了。
这头盔与寻常头盔不同,戴上以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连口鼻都被遮住了。
因头盔太过沉重,沈嫣险些被带着往后仰去,下意识低呼了一声。
阿青和齐景轩同时伸手拦了一下,防止她从梯子上掉下去。
齐景轩的手在前,将沈嫣扶稳后啪啪几声打在阿青手臂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阿青理都懒得理,从另一人手中接过个样式差不多的头盔戴上,又转过头看向外面了。
齐景轩冷哼一声,也把头盔戴好,探头向外望去。
沈嫣从来没戴过这种东西,很不习惯,出声问道:“这头盔怎么与外面那些兵马戴的不同,王爷从哪弄的”
街上那些兵马戴的头盔只是护住了额头后脑颈部,脸还是露在外面的,齐景轩给她的这头盔却把脸都挡住了。
说起这个齐景轩还有些来气,又瞪了阿青一眼:“先前被他射死,为了保命专门找人做的。”
说着又小声嘟囔:“结果也没什么用,还是死了。”
但今生他还是让人又做了一副,聊胜于无。在娶了沈嫣想要跟她一起查明真相后他又让人多做了几副,以备不时之需。今日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阿青耳力好,听见了他后头那句话,头盔下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
他对自己的箭术很有自信,百发百中。虽然齐景轩说的那些他不记得,但这头盔既然露着眼睛,那射眼睛就好了,想来齐景轩戴着这个头盔时就是这么死的。
“你还笑!”
齐景轩更气了,要不是中间隔着个沈嫣,真恨不能一脚把阿青踩的梯子踹翻。
沈嫣知道这是齐景轩的痛处,不好接话,便没有言语,只是从腰间取下千里眼往外望去。
乱兵并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来,但因几大王府跟宫城离得都不算远,所以在这里也能远远地看到他们。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几个将领模样的人,沈嫣看了片刻,有些纳闷:“不见宁王。”
阿青手中也有个千里眼,虽没有沈嫣的精巧,但这个距离也能看清。
他点了点头表示附和:确实没有。
齐景轩眯着眼往远处瞧:“不会吧这么大的事,老四不亲自带兵我听他们喊的……好像就是宁王领兵勤王啊。”
这里已经能将远处喊声听得很清楚了,确实是宁王领兵勤王没错。
沈嫣将手中千里眼递给了他让他自己看,齐景轩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寻着宁王的身影,仔仔细细瞧了几个来回,确实不见宁王。
“奇了怪了,他跑哪去了会不会是已经先一步入宫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回神,当即起了一身白毛汗:“难道嘉贵妃跟他里应外合,要直接对父皇动手”
自打知道皇帝对宁王陷害他一事不闻不问,齐景轩心里就不大高兴,对皇帝也不像以往那么亲近了,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着皇帝死。
皇帝死了对谁有好处还不能确定,但对他来说肯定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齐景轩急得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问一旁的贺圆:“宫里怎么样父皇那边没事吧”
贺圆被皇帝下令严守在他身边,哪能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语气十分笃定地道:“王爷放心,陛下早有准备,便是嘉贵妃与宁王联手,也不可能得逞的。”
齐景轩听到这才松了口气,把千里眼递回给沈嫣:“咱们再观望一阵,想来不必太久就会有结果了。”
第86章 报仇 蝼蚁也有自己的愤怒
逼宫之事, 贵在速战速决,一旦慢了,往往就意味着胜算越来越小。
所以当谢家二爷一路艰难地带人攻至宫门前, 也不见宁王前来接应时,便知道大势已去。
他们筹谋多年, 别说攻入勤政殿了, 连这宫门都未能踏入半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就算事发突然, 也不该溃败至此啊!
宁王不是说已经带人入宫, 会与贵妃里应外合打开宫门接应他们吗那现在这是什么迎接他们的为何不是援兵,不是敞开的城门, 而是刀兵箭雨
宁王到底在哪嘉贵妃又在做什么谢二爷心中一片茫然。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 眼看再这样下去便是全军覆没, 他只能下令:“撤!”
毕竟做的是逼宫谋逆这种掉脑袋的事, 又行事突然准备不足, 他们事先已经想到了失败的可能, 安排好了退路, 及时撤退的话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可是当他按照计划撤退时,却发现自己的退路也早已被堵死,他们根本就是被一张大网罩住了, 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去。
谢二爷此时哪还不明白, 皇帝这是早知他们谢家的打算,只不过没有发作罢了。
如今他们已经入瓮, 皇帝正好瓮中捉鳖, 将他困死在这。
可这天底下谁会想死呢谢二爷看看身边余下的人,又看看周遭环境,视线最终投向一个方向。
“去平郡王府!”
他高声道。
“平郡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拿下他, 用他胁迫皇帝,我们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说着便带头往平郡王府的方向冲,周遭其余人为了活命,也咬牙跟了上去。
皇宫守卫森严不好攻破,但平郡王王府不过一区区宅邸而已,便是建得再大再牢固,围墙也只有那么高那么厚,家丁护院也只有那么点人。
禁军等人为了护卫皇城,必定还是要守在这里,只能派少许人过去驰援。只要他们在援兵赶到前攻下平郡王府,拿下平郡王,就还有机会逃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