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没有下楼,回房继续吃东西,看信。
叶正抬头朝斜上看去:“少爷,您不上去找阿梨姑娘吗?”
沈冽道:“她刚醒,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稍后去。”
看了阵,沈冽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阿梨姑娘可真胆大,”叶正跟进来,“也不怕被人看去,被人传话。”
前边窗外是人影寥寥的长街,往北走两百步左右,就是一个“人”字形的街口,有几个年岁很大了的老人坐在门前的长板凳上晒太阳。
沈冽望着窗外,淡声道:“被传开是必然,只是传开也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事,挺大的呀。”
“大得过李乾皇室崩塌么。”
叶正微顿,道:“也是,我糊涂了,少爷这一阵可不是白忙。”
沈冽眺向北面长街的尽头,黑眸变得清幽深邃:“真替阿梨开心。”
他一直站着,纹丝不动,大约过去两刻钟的时间,视线里终于出现一队士兵,骑马而来,匆匆而过。
不属于京兆巡守卫的任何一支,而是宫里的金吾卫。
他们速度飞快,良驹马蹄疾劲,惊得四周街坊都探出头来。
沈冽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道:“准备一下,我要出城。”
“嗯!”叶正应声,掉头离开。
沈冽看向书案上的几封信,想了想,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夏昭衣的房门敞开着,三面通风,屋内清风徐徐,帘幔轻动。
她低头写信,不时停下沉吟。
在外面张望的詹宁忽然过来小声道:“二小姐,沈郎君来了,刚上来!”
夏昭衣轻轻皱眉,抬头古怪地看着他。
“嗯?”詹宁回看着她。
夏昭衣道:“你为何如此激动?”
“哈,哈哈……”詹宁瞄向门口,恰好沈冽秀挺高挑的身影出现,詹宁叫道,“沈将军好!”
这过分的热情让沈冽微微扬眉,对他点了点头。
“阿梨。”沈冽进来说道。
夏昭衣微微一笑:“本想回完这封信封便下去找你,百花糕和后院外的事,我还没谢过你呢。”
沈冽的黑眸落在一旁的紫翠瓷盘上,上边的百花糕还剩一个,看来她吃了不少。
沈冽淡笑,心情变好:“一些小事,不足为谢。方才过去的是金吾卫,他们出城一事与我有关,我稍后也要出城。”
“为何与你有关,发生了什么?”
“我之前所杀得那些北元人尸体就弃在城外,今早我令人送信进宫,李据已收到,并派人去查验。现今一来一回,应已查验完毕,所以派金吾卫过去收尸。”
夏昭衣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幸好他现在头脑清醒,否则这接二连三的事,可真要让他忙死。”
沈冽也笑,眼波温软:“明台县那边的事,你定比我知道得更早,便不赘述。此外还有几件事,你应不清楚。一事为昨日发生,庄孟尧派人送了大量珍物祭贡南宫皇后,车队在规州被聂挥墨所劫。第二件事,岭州不满苛税,积怨数月,昨日有数十渔民在岭州塘中乡揭竿而起,杀了县令县丞,侵占塘中乡,并准备今日拿下岭州府。第三件事,”他停顿了下,声音变低,“梁俊和程解世明日会到,他们带来不少兵马,你未必用得上,但若有所需,可随时调遣。”
他的声音低沉清越,不疾不徐,恰屋内清风缓送,日暖帘动,他说得全是兵事,屋内所有人听着却如垂柳岸边一杯花茶,一首雅音。
夏昭衣道:“百姓疾苦,不宜动兵戈,但兵马的确是底气。沈冽,多谢。”
沈冽一直看着她:“阿梨,你我之间,无需再言谢。”
夏昭衣弯唇,笑若梨花:“好。”
沈冽走后没多久,夏昭衣将信写完,晒干后交由詹宁去送。
她换好衣裳下楼,拎着一袋小包袱才到楼下,金兴酒楼那边送来口信,称杨冠仙来了。
夏昭衣有几分意外:“此人长得可胖?”
来者道:“又白又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他一旁还跟着沈公子的一名手下,名叫霍棋,灯前茶楼的不少人都认识。所以大东家,不会有错的。”
夏昭衣还是意外,不过她现在还有要事,便道:“那就好生招待,我晚些过去。”
“嗯!”
来者应完,忽听兵甲走动的声音,转过头去,顿然大惊:“怎么……”
“是我!”高舟笑着叫道。
来者定睛看去:“高大哥!”
“哈哈哈哈!”高舟朗笑。
夏昭衣笑了笑,认真道:“一切小心。”
“末将遵命!”高舟抱拳。
穿着队正制甲的史国新也抱拳:“二小姐,我们去了。”
“去吧。”
一队燕云卫就这样昂首挺胸,阔步走出千斤米粉铺的后院,去往长街。
夏昭衣也拎着包袱步出后院,不过和他们的方向相反。
小半个时辰后,在渐渐朝西而去的斜光里,夏昭衣叩响了虞府大门。
一个家仆打开一道小缝,上下打量她,见气度不凡,道:“姑娘是何人?怎不走那边的小门?”
夏昭衣笑道:“我找虞九娘,虞姿祁。”
“姑娘叫什么?”
“我来问问虞九娘,她可否知道阳平公主一直和舒月珍书信往来,以权谋私,霸占民田和商铺一事,她在其中又是否谋利。”
家仆听愣了,半响反应过来,缓了缓,道:“姑娘,这事……您稍等,容小的去禀报!”
说完,他立即掉头就跑,同时令自己的同伴赶忙去门口招待客人,不容怠慢。
一路擦着冷汗,家仆跑到虞世龄夫人李氏跟前,颤抖着声音将刚才少女的话告知。
李氏正和几个儿媳在商议斋宿礼数,闻言众人全傻了眼。
李氏惊起身,双目圆睁,好一阵,看向自己的大儿媳:“老爷现在还在宫中,脱不得身。你,你先派人去南路官廨把大郎找来,快去。”
大儿媳应声,匆匆走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李氏斥责地上的家仆,“去把门口的客人,请进来,去啊!”
第1349章 故人再聚
门外哪里还有这位客人的身影。
家仆跑断了腿赶去,同伴手里捏着几封信,道:“那女子走了,只留下这几封信来。”
家仆一把夺来,他不认得字,扫了眼,道:“我回去给夫人!”
便又跑了。
这一片几乎都是权贵们的宅邸,夏昭衣走不到一盏茶,就又到了另外一家,叩响大门上的金环,很快便有家仆开门打量问话。
夏昭衣莞尔笑道:“可是殷泽明,殷大人的府邸?我来问问殷五郎,他在钟泊街的几处酒楼是否打算转手。虞传采才锒铛入狱,强占得酒楼也被抄了,殷五郎若害怕,着急要转手,我愿以原价收购。还有殷七郎的几处宅子,朝廷规定了不得多建的……”
离开殷府,她走了八百多步,又叩响了礼部侍郎狄子安的府邸。
一个一个走去,她手里拎着的包袱越来越瘦。
最后,她叩开了礼部尚书诸葛青的家。
门口的家仆看她气质仪表不俗,态度较和善,但还是婉拒谢客。
夏昭衣道:“先别急着赶我走,去同你们夫人说,我是杜太医府上的贵客,你且看你们夫人如何,我就在这等。”
辛氏这段时间皆亲自在诸葛青的卧室里照料,听完家仆的话,她和诸葛青对视了眼,不知是否有诈。
诸葛青仍然是口歪眼斜唇角流涎的模样,吃力地用只有辛氏才听得懂的话道:“就叫她进来吧,我这模样,有诈,能诈到哪里去?”
辛氏想了想,叹道:“也好。”
她将手里的药碗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起身对家仆道:“走吧,给我带路,我亲自去会会。”
府门外,少女身影清瘦挺拔,双手负后,低着头在台阶上的平地来回地走。
家仆打开大门,辛氏抬头看去,见果然年轻,雌雄不辨。
若说是少男,太过清秀俊美,若说是少女,又太过英气飒爽。
“你是何人?”辛氏打量她。
夏昭衣淡笑:“辛夫人,十五年前,我父亲回赠诸葛大人一幅字画,叫新岁红八仙。”
辛氏皱眉思索,忽地愣住,一双眸子变得惊讶。
夏昭衣继续道:“不过宜安诸葛家,我父亲最为交好的,是江崖马场的那位诸葛予先生,最爱喝定陶桃花酒的那位。”
辛氏说不出话了,伸手虚虚掩着自己的嘴巴。
一旁的家仆还是头一次看到为人尊荣的夫人这般模样,也被惊到了。
“辛夫人聪慧,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夏昭衣笑意变深,“那我再说一个,降浊霜。”
辛氏往后退去一步,差点没跌倒。
降浊霜,正是杜太医给诸葛青服下装瘫的药。
看来,她完全得到了杜太医的信任。
“不请我进府吗?”夏昭衣道。
“快快快,”辛氏赶紧道,“快进府,贵客快请进!”
府里的消息走动得快,听说辛氏亲自跑去前面见客,她的子女和儿媳们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