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咬牙举起长枪,冲来的马儿以脖颈插入,口中哀嚎,巨大的身体带着惯性摔向人群。
也有人压根不忍,掉头要跑,被马儿追来,一脚撞飞。
长队的秩序刹那被打破,一片鬼哭狼嚎。
紧跟在烈马们身后的“鬼面”骑兵们,手里的刀枪更不长眼,毫不留情地刺入一具具血肉之躯。
不过瞬息,地上死伤无数,而他们这次没有马上抽身离去,在被吓坏了的士兵中大开杀戒。
后边的动静让刘山宏暴怒,他立即集结人手:“都随本将报仇去!!”
才掉头过来,刘山宏的近卫忽然伸手指向前面:“将军,你快看!!”
刘山宏等人朝前方看去,身子一僵,随即眉头紧皱。
前面暗影里立着两匹马,马背上各坐着一个高大身影。
为首的男人相对来说略清瘦,宽肩窄腰,身板笔挺,恰好乌云拨开,月色洒下银芒,照亮旷野和二人脸上的鬼面,透着一股森冷,那寒意像是从幽冥阴司中而出。
刘山宏攥紧手里的缰绳,沉声道:“这缩头乌龟终于露脸了,大家要看清楚他们可否有阴谋,是否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是形势不妙,便立即回来,他们不敢过来。”
身后手下们低低应声:“是!”
沈冽策马走来,面具下的眸子被面具遮挡了眼睛形状,只剩明亮湛黑的瞳孔,冰冷地看着刘山宏。
刘山宏紧紧盯着他,忽然下令:“杀了他们!若是连这两个人都对付不了!那你们……”
他的话音没说话,叶正忽然驱马上前,手里的长枪骤然掷出,“噗”地一声,稳准狠地扎入了刘山宏的胸膛。
刘山宏身体被带着往后仰去,他瞪大眼睛,剧痛让他说不出接下去的话,满口满口的血水从他嘴巴里面吐出。
他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膛的长枪,特娘的……这长枪,还是他们逐袁营自己的兵器!
刘山宏眼睛一翻,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将军!!”
“将军!”
周围的人惊呼,好多人翻身下马去扶奄奄一息的刘山宏,同时有人冲了出去:“杀!替将军报仇!”
也有人忙着拦同伴:“莫要冲动,不要去!!当心有埋伏!”
但仍有十几人奔了出去。
龙鹰仰首打鸣,前面双蹄离地,难以掩饰兴奋。
沈冽手里的长枪同样也是逐袁营的兵器,他单手一挥,带起一道利落的枪花,策马狂奔了出去。
龙鹰起步速度便飞快拉满,狂风迎面呼啸,它越渐兴奋,势如破竹般迎冲上前。
能聚在刘山宏这名原秋雨营执令身边的人,哪个身手都不会差。
同样,他们身上也都可能带有当年江州游湖县小南山围困之血债。
那霜雪遍天,数月饥寒,兄弟相食的地狱场景在沈冽跟前一页页翻动。
饥荒,绝望,困苦,冻痛,死亡,孤独,悲凉……
沈冽双眸迸射出冰冷怒意,奔跑于最前面的男人扬枪刺来,被他快速挑开,转瞬,长枪刺穿对方的咽喉,再以任何人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朝另外一边的男人横扫而去。
男人慌忙招架,姿势还未摆正,巨大的力道便将他拍落下马,后面同伴们的马蹄在他的惨叫声中,刹那踩过他的身体。
但同伴们也纷纷落马,有些落得还是头颅,而后才是身体。
喷涌而出的鲜血浇灌出一片惨叫,剧烈的腥气刹那冲天。
一些尸体落地时,脚还缠在马镫上,被失主且失控的马儿带着跑出去,一路拖行。
沈冽快速勒马回来,朝还活着的男人们冲去。
众人心下大寒,手软得甚至要握不住手里的兵器。
分明他们是来杀人的,怎么像是被对方一人给包围了。
寒光划破清寂幽夜,血珠绽艳,生杀吞屠,最后几个男人受不了了,立马掉头朝大军跑去。
龙鹰高歌追逐,送他们最后一程。
留在刘山宏尸体周围的男人全都傻眼,不敢上前,在原地纷纷举起兵器。
沈冽没有过去,一手操控着还未尽兴的龙鹰,斜执在身侧的长枪一端,血珠颗颗淌落,滴入大地。
好多人猜到了他的名字,又不敢念出他的名字。
甚至有种诡异的期盼,希望这人并不是那个名字……
叶正驱马而来,在沈冽身侧停下,冲他们叫道:“你们人多,我们定打不过,你们可以一起上!”
无人敢动,几百双眼睛看着他们,一边是长野的风将草地上的腥气送入鼻子,一边是身后被马群冲散的同伴还在挣扎嘶吼。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人多,全部一哄而上,对方如何杀得完他们。
可他们不是瞎子,对方的马多快,他们看不出吗……
以及,谁要去当垫底,死在前头,便宜后面的人立功?
第1438章 北元的人
清脆的茶杯碎裂声乍响,上等的青花瓷在澄砖上迸裂,碎片飞溅向两旁。
这是晋宏康第一次发这样大的脾气。
比起之前密密麻麻的军报,这次的军报一共三封。
两封来自扶上县的请罪信,一封是发生在古夏山脉的覆军杀将。
满堂寂静,无人说话,甚至不敢朝晋宏康投去眼神。
晋宏康咬牙:“逐袁营,是本王一手带出来的汉神营!刘山宏,是本王一力提拔上来的上将!如此不堪一击,就,亡了!!”
一名儒士硬着头皮道:“王爷,刘将军之亡,非因我军战力不够,实乃对方奸诈狡猾,算准了天时地利,此人对我松州之了解,远比我等所想得要深!”
有人开口,其他人也站了出来,抬手行揖:“王爷,仔细去看,他们犹如一条癞皮狗,不敢正面交锋,只敢暗中作祟!他们一行全是突袭兵马,连个像样的攻城机械都不没有,我们若铸成铜墙铁壁,他们便无计可施。”
“是啊王爷,为何他们只敢对逐袁营下手,而不是有着重弩的摧石营呢?我们未能料到其奸佞,故而疏于防备,眼下既知其会对行路大军也下手,我们便下令三军,各备弓弩和钩撞车!看他们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晋宏康一直没说话。
许久,待众人都静下,晋宏康道:“还没能弄清,他们是哪路兵马么?”
全场一愣,刹那安静。
晋宏康的火气已不见,声音也恢复平静:“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吗?松州兵马,多为我们大平当年一起起事的乡亲父老。两日死伤上千,还有几员大将,你们丢得起这个人,本王丢不起。”
说着,晋宏康起身:“速备兵马,本王要亲去松州!”
·
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在松州最西南的村道边停下。
村子看似在松州一隅,但因为北通松州,东往规州,南下江南,所以这里的人流量非常大,一排排茶馆虽然简陋,却家家生意好得不行。
走在马车前面的詹宁和武少宁下马寻了个相对来说人较少的茶铺,恰好外边的大棚下有人离开,他们立即叫伙计将桌子清理干净。武少宁还特意叮嘱,不能留有半分余味。
伙计甩着抹布上来称是,待他们一转身,伙计便低声牢骚:“大夏天的走南闯北,哪个不是汗涔涔的,还别留余味,都是糙汉,跟个娘们一样讲究啥。”
他随意过去抹了抹桌子,见隔壁桌一个妇人盯着自己,伙计变脸似地挤出笑容过去:“客官,你们还要点啥吗?”
除了盯着他看的这个妇人,隔壁桌还有六人,一共三女四男。
七个人挤挤挨挨地围着这张不太大的八仙桌,点了不少东西,但伙计发现,他们没怎么碰。
妇人的目光不怎么友善,冰冷地收了回去。
伙计赔笑了阵,回过头来继续擦桌子。
厚重的木轮滚过地上泥土,质感沉闷厚实。
伙计转头看去,刚才那两个大汉牵着辆双驾马车回来。
伙计一见这马车就知道来头不小,好奇迎过去。
附近茶客们的目光也都望向马车,包括伙计后边那三女四男。
庄七从马车上下来,抬手恭敬地去掀开车帘。
帘外和煦的阳光刚照入一角,夏昭衣很轻地道:“先放下。”
庄七一顿,将车帘垂下。
夏日的车帘轻薄一张,光滑冰凉的水绸缎迎着阳光,颇为细腻透薄。
隔着薄帘,夏昭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那边坐着的三女四男。
庄七在外面等了又等,颇觉古怪。
詹宁和武少宁等了会儿,互看了对方一眼,詹宁走来,在马车外很轻地道:“二小姐?”
夏昭衣很轻地道:“詹宁,我同你说话,你不要有任何动作,也不要有眼神移动。”
詹宁立即了然,面不改色道:“是,二小姐。”
他往前一步,将耳朵更近地凑去。
庄七好奇,但根本听不清车帘里少女的声音。
站在六七步外的武少宁便更不知,但显然明白有事发生。
除了他们,所有人都注视着马车,茶馆伙计等得有些急,赔着笑脸道:“这,客官,小店破小,但生意一直不错,你们这要是再不入座,那我们……”
武少宁拿出一钱银子递去:“先预订,不管坐或不坐,这钱付了。”
寻常茶钱不过几文,伙计见着这一钱,眼都亮了:“是是是,是!”
詹宁还在马车前,随着少女的字字句句,他陷入沉重回忆,同时也需得极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的头朝那边的三女四男看去。
庄七竖着耳朵好奇听了半天,就听到一句,詹宁道:“嗯,好,属下这就去。”
说完,他便转身过来让庄七将马车掉头。
庄七也不敢多问,应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