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道:“大娘子,诸葛先生想进来。”
赵宁看向夏昭衣:“阿梨,你意下如何?”
夏昭衣莞尔:“好。”
赵宁看了眼春儿,春儿福礼,恭敬告退。
没多时,诸葛盼便进来了。
一进来,他就瞧向凑在赵宁软榻上的三个女人。
赵宁侧卧在软榻上,单手支颐。
屈夫人坐在她身前,两条肉乎乎的腿儿盘着。
夏昭衣则坐在软榻边,那手被屈夫人一直抓着。
这般模样,着实感情甚笃。
雅厅里曲音泠泠,美人们腰肢如蛇,舞动灵巧。
诸葛盼垂首绕过大场地,走去赵宁的软榻边,抬手一揖:“见过大娘子,屈夫人。”
说着,他看向夏昭衣,露出皓齿,灿烂一笑:“阿梨姑娘。”
“许久未见。”夏昭衣道。
“是啊,有一阵子了,”诸葛盼道,“阿梨姑娘在河京之事,实在畅快。这不,听闻你到衡香后,便盼着与你再见一面。”
夏昭衣笑笑:“你在宁安楼,看来过得不错。”
“嗯,大娘子仁善,待我多为照顾。”
夏昭衣点头,忽道:“见到诸葛盼,我倒是想起件事来。”
边说着,她边扭头看向赵宁:“赵宁,近些日,你有陈永明的消息吗?”
说话时,她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赵宁,清澈明亮。
并没有过多暗示的目光,却让赵宁收到意会。
“倒是没有,”赵宁淡淡道,“你都没查到,我又如何查得到呢。”
屈夫人问:“陈永明是谁?”
赵宁道:“陈韵棋之父,原游州从信府县尉,”说着,赵宁略带埋怨地对诸葛盼道,“便不该让你进来,阿梨与你在文兴官道的青山林山脚初见,瞧见了你,她难免想起从信府。想起从信府,难免想到那些扫兴的。”
夏昭衣笑道:“却也不扫兴,和彦颇当初收买得人,正好成为我的棋子。”
“棋子?”诸葛盼扬眉,目光欣然又好奇,“阿梨姑娘,那些坏人,还能成为你的棋子?”
“自然,”夏昭衣道,“当初游州遍布和彦颇的眼睛,这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游州本地的官员。这些人一旦成为和彦颇的人,他们只能卖命,否则败露,便是抄家之罪。从信府事发后,如陈永明之辈,他抛妻弃子,跑得最快。但可惜,这时的和彦颇,哪里还用得到他们呢。不过,和彦颇也杀不得弃不得,杀了,他便无信用了,他如此喜欢收拢人心,为了日后在中原大地继续布线,他只能善待这些无用之人。”
诸葛盼看着她,由衷道:“阿梨姑娘,妙计啊,如此都能被你想到!那,他们可有所为?可有送回什么有用的?”
夏昭衣笑笑,脸上神情,显然不想和他说太多。
“赵宁,”夏昭衣看向赵宁,“我事务繁多,兼顾不得,寻找陈永明一事,就有劳你了。”
赵宁道:“你已有那么多双眼睛了,还要一个陈永明做什么?”
“他城府深,胆也大。”
“仅此而已?”
夏昭衣又笑了:“已胜过许多人了,我此次去北元,想以一场惊世之战来做开门红。”
“哦?”赵宁挑眉。
“韶光之战时,北元八千轻骑兵穿过至屠天堑,突袭李乾北军,此次,我想要以牙还牙,也从这险峻天堑杀回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宁从软榻上坐起来,目光变明亮:“你竟有这等想法,如此一开战,便定是大战,你可一定要胜!”
“我败过吗?”夏昭衣笑容明艳灿烂。
“那,你要这陈永明……”
“他足智多谋,若是能和他里应外合,定能事半功倍,可惜,”夏昭衣轻叹,“当初他跑得太快了,不像赵心辉他们。可惜赵心辉等人,远比不上他机智。”
赵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赵心辉是很愚笨。”
她们慢声说下去,你一言,我一句,屈夫人在旁插不了话。
这时,倚秋领着听曲苑的伙计们进来,伙计们手中的托盘端着美酒与佳肴。
赵宁远远看去一眼,对诸葛盼道:“你先去忙吧。”
诸葛盼应声,抬手冲夏昭衣一揖:“阿梨姑娘,得见你一面,莫大荣幸,我便先告退了。”
“好。”夏昭衣温和笑道。
端盘在侧放下,都是些清冽可口,菜色菜品上乘的美味。
待伙计们离开后,屈夫人便忙问:“那赵心辉,可有故事听?有多笨?可害到你们了?”
赵宁淡淡道:“我不认识此人。”
“你不认识?”
“阿梨,他是谁?”赵宁问。
夏昭衣微笑道:“我现编的,并没有这个人。”
第1484章 枕州钱氏
夏昭衣此话,令屈夫人眨了下眼睛,而后恍然。
屈夫人惊讶地望向诸葛盼才送来得信封,道:“我还道这诸葛盼眉清目秀,俊朗善谈,结果,他,他是坏人?”
赵宁道:“我猜阿梨只是怀疑,还不清楚具体。阿梨,这赵心辉三字,想来可以变作一份鱼饵,用来试探了。”
“嗯,我正有此意。”夏昭衣说道。
屈夫人看着她们,忽地一笑:“我算是发现了,你们方才那些对话竟全是现编的,还编得煞有其事,一唱一和,一对一答,你们这默契,我是自弗不如了。”
“是赵宁厉害,”夏昭衣由衷开心,“她不仅接得住我的话,她还能顺着我的话为我铺路。”
“先别夸我,”赵宁笑道,对屈夫人道,“我教你一招,今后瞧见阿梨无端放话,口出狂言,那定是在演戏。”
屈夫人道:“哈哈,旁人是不是说大话,我一眼能辨认得出,放在阿梨身上,别说开门红,惊世之战,便是一夜端了整个北元,我都是信的。”
夏昭衣被逗笑:“这,我还是做不到的。北元之辽阔,便是北元人自己都不清楚呢。”
屈夫人好奇:“嗯?有那么大吗?”
“很大很大,”夏昭衣望向被清风拂开的纱帘,微笑说道,“若两地无战事,去那纵马狂奔,该是极畅快的一件事。”
但这很难。
北元人粮食匮乏,严寒干燥,常年低温,为生存,他们必须要往南下肥沃的中原大地挥起屠刀。
也许有那么一日,两地能平息战事,和睦相处,但夏昭衣确认,这三百年内不会有那一天。
“阿梨,”赵宁调整坐姿,认真地握住夏昭衣的手,“此去北元,万事小心,我等你凯旋。”
“嗯,”夏昭衣点头,“你且放心,为这一天,我已筹谋多年。”
“那便好,对了,你的猎鹰营,进展得如何?”
夏昭衣笑了,看了看赵宁,又望向屈夫人,很轻地道:“以前我总是不屑权势,如今才知,权势在手,那么多事能轻易达成。猎鹰营之成立,甚至无需我亲力亲为去做什么。”
赵宁平静道:“是啊,权势是好东西,有人凭它得富贵,有人凭它得糟践人命的一时之乐。此二项之外,权势能做的,还有太多。阿梨,今后猎鹰营中的女子,便因你手中权势,破锁出笼,乘风而上,云阔天高,自由翱翔。”
屈夫人双眉皱起,忽道:“阿梨,我听闻了些许河京政令,心中颇觉遗憾,若你登基为皇,以你才华,这天下必丰饶物盛,四海升平。”
夏昭衣想了想,神色变得郑重:“一来,我喜好云游四方,让我治理天下,我会疲倦。我如今所做,只是因我推翻了李乾,我需得去为皇权覆灭下的万万苍生负责,我不想因我的家仇而牵累无辜。二来,我登基为皇,日后呢。新皇成旧,又复新皇。但凡再出一个庸帝,又成苍生之劫。用整个天下去赌一人之德、之品,此举大险大错。”
赵宁道:“皇权,它不应当存在。”
夏昭衣笑容灿烂:“对。”
“真好,”赵宁欣慰地看着夏昭衣,“阿梨,你还如此年轻,日后芳华数十载,有你在旁盯着,山河定无恙。”
夏昭衣无奈笑道:“我才说会累,你又给我担子扛了。”
“哈哈哈哈!”屈夫人大笑,赵宁也跟着笑。
楼下大门外,史国新翻身下马,进来打听,得知少女就在此处,他是在一个小丫鬟的带领下上楼。
还未到雅厅大门,便遥遥听到屈夫人的爽朗笑声,史国新不由止步。
笑声停下,没多久又是一串笑声。
旁边的小丫鬟望着雅厅那头,笑道:“还是头一次见我们大娘子也笑成这样呢。”
史国新竖起耳朵听,这里面也有他家二小姐的笑声。
赵宁和夏昭衣的笑声不及屈夫人豪迈,但也完全能够听出,她们此时有多开心,畅谈有多欢。
小丫鬟走了几步,见史国新停在原地,小声道:“军爷?”
史国新轻叹:“不急,我等二小姐聊完吧。”
他们出来找夏昭衣,一是王丰年从枕州回来了,二是有一个神神气气的人跑来叫嚣。但这两件事,其实都不着急。
就这样,史国新选择在门外等候,等少女聊个尽兴畅快,聊完再出来。
天色渐渐转黑,齐墨堂二楼书屋里,几名小厮进来点灯。
王丰年刚回来,身上风尘一身,他只洗了把脸,便坐下收整垒了一桌案的册务。
过去许久,终于听到楼下少女归来得动静。
王丰年一喜,起身迎出去。
“大东家!”
夏昭衣气色很好,抬头望去,一笑:“王总管事。”
王丰年看着她走上来,激动跟在身侧:“一别半年,大东家便将河京翻了个天地!真的如梦一般!我至今都觉不可思议,那李乾竟真就没了!”
“是啊,没啦,”说着,夏昭衣望见王丰年衣摆上的尘埃,“回来这么久,风尘还未抖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