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点头,转过身去:“我们也走吧。”
“嗯。”
天气很晴朗,阳光倾泻,洒在大山大江大城上。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山坡下边出现一条河道。
河边靠着一艘船,支长乐坐在船里照顾庞义,青云在岸边吃草,它身上的藤条,紧紧的连接着船身。
河道不够宽敞,船身吃水不够,只能先靠人力去拉。
支长乐和老佟各拉着藤条,和青云一起,将船往下游带去,夏昭衣走在最前面,清除两旁的尖锐石子。
等终于到了江边,巨大的江风吹来,支长乐和老佟停下来大口喘气,第一次觉得江风竟这么舒服。
“我的天。”支长乐忽的叫道。
老佟和夏昭衣抬起头。
支长乐伸手指去:“快看啊!你们看!”
上流水势滔滔,浑浊的卷来,黄色的是泥土,红色的是鲜血,一些水面上还漂浮着大片尸体,其中不少被江边的礁石所拦,堆砌成丘。
老佟远远看着,说道:“这些尸体,好像不是当兵的啊。”
“鲜血是新鲜的,可能是战场上面流下来的,至于尸体……可能是饿死的百姓吧,赵秥不会令人将尸体扔在江里的。”夏昭衣说道。
而且那些尸体,很多已经没了样子,有些高度腐烂,有些被泡的肿胀,都是死去多日了。
老佟很轻的道:“这真是……”
“我想去拜一拜……”支长乐朝他们看去。
“你随意。”夏昭衣说道。
支长乐朝前走去,跪了下来,对着远处江面的尸体重重磕头,双手高举揖礼,三跪九叩。
老佟拢眉,也走了上去,跟着一起跪下。
………………
将船拉到了江面上,青云身上的藤条被解开,老佟牵着青云上船,把青云拴在了船尾。
船上有一方矮桌,一堆木头,两张小板凳。
夏昭衣站在船头举目远眺,江风将她的碎发吹的乱飞,她白净的脸蛋映在江天里边,眉眼干净,恬淡平和。
船桨是在船身中部内嵌的,老佟和支长乐一起摆渡,等船彻底入了江,滔滔的水流带动滑速,船一下子就漂出去好远。
老佟和支长乐极少坐船,都有点怕,抬头却见女童清瘦的身影抱膝坐在船头,风浪里面,不慌不怍,颇是淡定。
“阿梨!”老佟大声叫道,“你那边有点太危险啊!”
夏昭衣哪里听得见,如今乘风破浪,耳边都是呼呼风声,她看着远处的天幕,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难道是船?”蔺宗齐低声叫道。
李骁正眺着远江,闻言朝蔺宗齐所望处望去,点点头:“似乎是。”
江水湍急,推着小船驶的飞快,要庆幸这一片河道平坦开阔,没有急转的弯,否则这样飞溯的水势里,这艘船早翻了。
“如今这样的时候,怎会有船。”蔡和在一旁说道。
“船头有人。”李骁说道,而后猛的上前,黑眸紧盯着船头的身影。
隔得太远,看不太清,但是能够模糊看出是一个孩童,还是女童!
“船里也有人,”蔺宗齐盯着那边,眼睛都快盯花了,叫道,“似乎还有一匹马?”
是她么?!
不清楚。
但是宁可认错,也不愿就此放过,他得去查个仔细!
“走!”李骁回身朝坐骑大步走去,“走!把这艘船给我追上!”
第166章 请你吃糖
船在江水里漂的很快,根本不是岸上的马能追的上的,更何况,他们还需要下山。
还在半山的时候,那艘小船已经漂向了视线尽头,小船上的女童似乎站起来了,独立船头望路,瘦瘦小小的身影,让李骁咬牙切齿。
“还追吗,少爷。”蔺宗齐问道,心里觉得一点都不现实。
李晓看着那边远去的船影,冷冷的说道:“罗锐!”
“少爷。”近卫立马应道。
“你带三十个人去,沿路打听追踪,一定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同时去寿石驿站飞鸽传书,让这附近一带的关卡都留意好他们,我不信找不到她!”
罗锐微顿,而后领命:“是!”
他勒马转身,准备离开,蔡和开口叫住他:“且慢!”
蔡和看向李骁:“少爷,此事不宜去驿站,你切莫忘了我们此次的行事目的,这只能用府上的暗卫。”
李骁一阵烦躁,打马继续下山:“你去处理吧!”
………………
下游彻底决堤,大水漫向了北边的村庄,成片成片的田野和屋宇被淹没,不过同时也分摊了水势。
一个多时辰后,小船的速度渐渐缓下,趋于平静,老佟和支长乐便手动去划。
两个人现在都一身的汗,尤其是刚才水势最急的时候,他们甚至觉得要翻在大江里了。
夏昭衣又爬了起来,双手遮在眉骨上,挡着天上的太阳。
等小船渐渐靠近,她终于看清前面那些纵横分布的河道。
这边是水流汇集处,许多河道和江水都朝着这边流来,有些水势很急,有些水势缓慢。
她一条一条看过去,根据地势高低,水位流向,以及河岸形态来判断河谷的地貌和上游宽窄。
很快,夏昭衣回头看向老佟:“老佟,准备一下,我们要换道了。”
老佟抬眸看了眼远处,点点头:“好!但是咱去哪条道啊?”
夏昭衣伸手指向左前方:“那边。”
“好咧!”老佟叫道。
夏昭衣在船桨上的设计和借力点,让他们事半功倍,划起来非常轻松。
而一个时辰的“顺水推舟”,也让他们划了许多手感出来,掌控船桨的方向感变得强了许多。
小船去到那边的河道,因为逆风,前进速度放慢了,他们从一片山野经过,两岸变成了连绵的高山,前面的峡谷绿绿葱葱,高空有成片的鸟儿飞过,山青水绿。
“这里可真好看。”支长乐说道。
夏昭衣笑了,点点头:“是啊。”
她四周望了圈,着实心旷神怡。
而且,到了这边后,水势平稳了很多,她不用一直在这里呆着看路了。
夏昭衣收回目光,回身去到船中间,开始在一堆木头里面忙活。
一连三日都在赶路,晚上便停靠在岸边休息。
第四日中午,在一座古山溪畔停下,要弃船徒步了。
老佟和支长乐都有些舍不得,辛辛苦苦造了那么久的船,说扔就扔,太心疼了。
庞义看的比他们要淡,望着小船道:“它已经给我们省了很多路了,不算是白造。”
“这不是白造不白造的问题,这是咱的心血啊。”支长乐道。
庞义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老佟收回目光,说道:“走吧,我就是觉得造了那么久,才用了四天,怪可惜的。”
“我倒是想起那句话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支长乐说道。
老佟微顿,而后垂下头,去那边牵青云。
听到“兵”字,他就觉得抬不起头。
逃兵一事,刚发生的时候除了怕,他没有其他感觉。
现在时间过去越久,心里面就越觉得不是滋味,自责,愧疚,骂自己孬种,懦弱。尤其是在佩封出事后,他所见到的那些鲜血和江上浮尸,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男人。
那日在江边,他曾跟着支长乐一起三跪九叩,他这些日子划船时就在想,当时自己跪的到底是这些百姓,还是想给自己求个心安?
老佟也说不上,他只好安慰自己,反正跟着靖安侯也没什么出路,左右都是助纣为虐,那样的兵,不当也没事的。
嗯,不当也没事。
老佟又在心里面嘀咕了一下。
“庞义,”夏昭衣这个时候回头说道,“来坐青云背上。”
庞义一顿,看向青云,再看向小女童。
“还是不了吧。”庞义说道。
“你身体不好,你不骑马,光靠走路吃不消的。”夏昭衣道。
“……没事,我不骑马的。”
“又没什么,”老佟叫道,“你上去坐着,我在这牵着,你怕个啥嘛!”
夏昭衣好奇:“你坠过马?”
庞义摇头:“没,我,我就是不骑马。”
老佟“咦”了声,这才听出了他的说法好像不对:“啥叫你不骑马?你是不想骑,不是不会骑啊?”
庞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夏昭衣笑了:“罢了,走路便走路吧,前边有个市集,等下我们找点东西去卖,再去东边的马场换辆马车就可以了。庞义,马车你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