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谢七娘控制得极好,谢七娘的信息闭塞,他想让谢七娘知道什么,才会说什么。
是以,谢七娘对阿梨的概念非常遥远,就连今日的突发情况,他都没有给谢七娘说,来得是沈冽和晏军。
谢忠这下真的慌了,头皮发麻,藏匿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
那阿梨有八百个心眼子,他现在就盼谢七娘脑子好使一些,灵活一些,实在不行,她自己暴露了,自己去死,不要连累到他!
但怕什么来什么,也许见对方太无动于衷,谢七娘主动往前走去:“女侠,听我一句劝,莫再去云丸村了,你们速速掉头吧,我是为你们好!”
夏昭衣忽道:“云丸村和韩家村中间有几座桥?”
谢忠一下大惊。
谢七娘停住脚步,抬眼看着黑暗里的夏昭衣。
冯萍见状,喝道:“回答,有几座桥?!”
战场历练,让她这一声厉喝铿锵有力,严肃压迫。
谢七娘嗫嚅道:“姑娘们……你们为何忽然怀疑我,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冯萍眉头一皱:“少来!给我老实说话!”
谢七娘后退:“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有马,你们……也是兵?我竟然对你们这种恶人良言相劝!你们走你们的!不要管我!”
说完,谢七娘要跑。
一道鞭声乍响,夏昭衣一鞭甩在了她的腿上。
她这根千丝碧是新制的,极长,但是她甩得毫不费劲,鞭子前端都韧劲十足。
谢七娘“啊”的一声扑倒在地,两条小腿腹上鲜血淋漓。
她翻身往后爬:“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伤我!我没钱,我家人也没了,都是女人,何必为难我!”
夏昭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对冯萍道:“我们走。”
李新芽有些意外,脱口道:“她越看越不像好人,我们这样放过她吗?”
夏昭衣道:“时间无多,不做纠缠,走。”
她一拉绳,快马扬鞭。
冯萍等人追上。
李新芽看了眼地上的谢七娘,觉得她被这样一鞭打中,也够吃一壶,便不管了。
谢七娘疼得浑身发抖,看着她们骑马远去,她想发狂怒骂,但好歹,她留有一命。
待确定人走远了,谢七娘抬头,对着谢忠藏身的角落唤道:“干,干爹……”
没有应答。
谢七娘皱眉,音量变高:“干爹!”
依然无声。
一股不安扶上心头,谢七娘起身,双腿滴滴答答淌着血,每一步都钻心刺骨的疼痛。
等她踉跄走到谢忠他们藏身的角落,才发现空无一人。
谢七娘如遭雷击,也忽然意识到,谢忠藏身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是他特意选中这个地方躲藏,已经沿着一条小路跑了——
她被抛弃了!
谢七娘“啊”的一声,崩溃大哭,跪倒在地。
穿过山谷,跑向广袤的旷野,不必再警惕后,冯萍大声问道:“将军,那女子实在蹊跷!”
一开始,冯萍也只道她是个逃命的可怜妇人,但夏昭衣抛出那一个问题后,她答不上来,就此,再看她之前的反应,忽然便变得可疑。
一个胆怯的妇人,原本躲在角落里,她们不打算对她如何,她主动出声喊人。
喊住了人,不问对方是什么人,自己在那先把老底都说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而后迫切想要等她们表态。
冯萍皱眉:“如果是个坏人,会不会有后患?”
李新芽忽道:“就算是坏人,也有量刑一说,有些人坏,可是罪不至死。我们的难处是,现在压根没有时间去查她是好是坏,又坏到了哪一步。以及,我们也不是县令爷,我们哪有资格去随意审判别人呢。我觉得将军在此情形给她那一鞭恰到好处!冯萍姐,我们还是尽早去找将军的师父吧,此妇人,便翻篇!”
夏昭衣听到这些话,唇角莞尔。
冯萍一边策马,一边看了眼李新芽,扬唇笑道:“可以呀,新芽儿,你学得真快!那个叫陈韵棋的女子实在不知好歹,连你这样好的朋友都没留住!李新芽,你真棒!”
李新芽笑道:“但是我得谢她,若不是她,我怎么能遇上将军,遇上冯萍姐呢,我跟着你们,很快乐的!”
第1669章 金箔软丝面具
沈冽走时,将晏军交由梁俊和常志成。
因方一乃和谢忠都未找到,为防他们回城集合大军反扑,所以梁俊令俘虏将被杀的方家军士兵尸体,及村民们储备的用来防河水汛期的砂石、木桩和草袋,全部堆叠在狭窄的山道弯口,正好是今天半九仙师和弟子藏身,差点被方一乃用箭射中的山坡下。
夏昭衣带着手下过来,一路都是难闻的气味。
战场只被简略打扫,谢忠他们的连营尚未被完全收拾,地上的血也还在,大地在等一场雨。
大路过不去,夏昭衣看向那条极为狭窄的小路。
“我们下马吧,将马牵过去,路不好走,求稳不求速。”夏昭衣道。
“是!”
冯萍她们从马上下来,将马牵稳。
这条路极其狭窄,挨着山壁,白日牵马都未必好走,女兵们人手一盏小油球灯,凭着微光前行。
五十来米的路,走了足足一刻的时间,出来后,她们不约而同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味。
便就在这时,一枚暗器忽从黑暗里打出,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射来。
但几乎同一时间,夏昭衣已抬手,两枚石子自她手中飞去。
一枚在半空撞落那支暗器,一枚朝着暗器来源处而去。
藏在角落里的女子痛呼跌地,膝盖剧痛。
她的同伴正要扶她,耳听着风声掠来,一个人影逼近,一把匕首指着了她俩。
二人大惊,被对方快如鬼魅的身手吓到。
夏昭衣冷冷道:“什么人?”
她的话音方落,这二人忽然齐齐出手。
夏昭衣的匕首就在她们跟前,已占先机,自然不会让她们有任何反抗机会。
她们在出手的瞬息,胳膊倏然传来锐通,夏昭衣一人一刀,每刀入肉两寸指深,而后将她们踢到。
二人捂着鲜血淋漓的臂膀爬起,冯萍等人追来,小油球灯照亮两个女子。
同她们一样,梳着利落干脆的道姑头,衣着也是方便赶路的束腰劲衣,似乎也是刚到。
冯萍的目光落在她们的包袱上,蹲下去拾。
一个女子双目圆睁,不顾伤口,出手攻击,被夏昭衣一脚踹回去。
另外两个女兵当即上前控制她们。
一女子大叫:“恶贼,将东西还我!”
女兵毫不客气,一耳光扇去:“先暗箭伤人的是你们,若我们是此处村民,早死于你们之手,你叫什么叫?闭嘴!”
冯萍打开包袱,一顿,抬眼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拾起包袱里的几张金箔面具,眉心微拢。
“好生诡异的面具,”冯萍小声道,“可又看着好看。”
夏昭衣道:“这面具不诡异,很漂亮,不过是仿制的,仿制屈夫人的面具。”
甚至,这面具的原品,现在就在她手里。
冯萍意外:“屈夫人的面具?”
冯萍是猎鹰营在衡香招募的第一批女兵,凡是衡香人,谁不认识屈夫人。
夏昭衣看向那两个女人,扬起手中面具:“为何仿制这个?”
两个女人恶狠狠地瞪着夏昭衣,打出暗器的女人道:“你可是阿梨?”
“我是。”
女人冷笑:“呵,乔家的小孽种,你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这儿也能遇见你!没错,这面具的确是我们从屈溪翎那仿制的!我们一共仿制了十张,要拿来对付风清昂。风清昂,你应该认识吧。”
夏昭衣道:“你们是谁的手下?”
出口喊出“乔家孽种”,初步可以确定她们的身份。
但是“那些人”的关系纷杂,权力交错,像是团伙,又彼此内斗。
女人道:“谁的手下?说起来,你还得管我们叫声祖奶奶呢!”
旁边的女兵立即又朝她脸上抽去。
战场上对待俘虏的那股狠劲,让女兵毫不手软,手力极大。
夏昭衣也没拦着。
女人眼前黑了一黑,恶狠狠地瞪回夏昭衣:“李志喜,你可认识?!”
夏昭衣扬眉:“你们是聂龙的人?”
“没错,李志喜是江南兵营的正将,护卫长是他的儿子。沈冽现在吃下了江南兵营,按辈分来,你说,你们是不是要叫我们一声祖奶奶?”
女兵再度扬手,又在她脸上落下一个清脆的巴掌。
“呸!”女人吐出一口血沫,抬眼瞪着女兵,“若没有阿梨在,你敢这样打我!我杀了你这杂碎!”
女兵没再动手,只是凶狠地看着这个女人。
骂她没关系,冒犯将军,不行。
夏昭衣却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