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我?”风清昂哈哈笑了,“卫行川想得可真多!乌兰晴若阴魂不散,真出现在我跟前,也是她怕我!”
老者道:“为什么她会怕你,因为,你曾糟践过她的尸身?”
“是干尸,”风清昂用匕首指向夏昭衣的脸,“那张面具,便是我从那王妃脸上摘下来的,后来被人偷走,我苦寻无果。原来,被人卖去了拈花斋。”
夏昭衣抬手覆在面具边沿,问出心底最大的好奇:“那么你觉得,卫行川想用这个面具,从你身上吓出什么?”
风清昂扬眉:“你想知道?好,你摘下面具,至我跟前,跪下来解开我的……”
老者一抬手,三枚暗器飞出,两枚打在风清昂的左腿上,一枚击中他的右膝。
沈冽也险些出手,目光忽然看向左手边,有两个身影贴在那边,鬼鬼祟祟。
风清昂话音未落便跌倒在地。
“恶心下贱的东西,”老者厉声道,“扒坟食腐,猥琐卑鄙的烂蛆,白让你活这数百年。”
风清昂眯眼,抬头瞪向老者,忽然微微一笑:“离岭,我们当年在晔山见过三次,你清高,你狂,可你与我并无差别,你也是个拿刀毁人尸身的阴毒恶鬼。”
夏昭衣手里的匕首直接射去,插入风清昂的右掌。
风清昂闷哼,没有呼痛,额头痛得都是汗珠。
他笑着将匕首拔出,鲜血哗哗流淌,匕首被他扔在地上,他朝夏昭衣看去:“阿梨。”
夏昭衣寒声道:“你配与我师父相比?不自量力的蠢货。你只能躲在暗处称王称霸,在我们跟前,你连还手的胆子都没有,唯剩一张嘴还在那硬。我最后问你,卫行川想从你身上吓出什么?你不回,我就拿匕首将你凌迟。你应该清楚,我的刀法不会输给你。我的医术也不差,我能救活你,慢慢折磨你,让你体会什么叫死去活来。”
风清昂道:“那一定很痛快。”
老者这时道:“徒儿,你可知他的另外一个身份?”
夏昭衣看向老者:“风过桥?”
“不,他是韩瑞迁。”
夏昭衣意外,看回风清昂:“你是南瑞王?”
风清昂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韩瑞迁早就死了,我不是韩瑞迁。而你,也不是阿梨。”
老者的眼神浮现杀意,冷冽冰寒。
风清昂重新指着夏昭衣:“你,夏昭衣。我,风过桥。我如此一说,你可明白了?”
夏昭衣道:“那么,卫行川呢,唐相思呢?”
风清昂冷笑:“如果卫行川同你我一样,他又何必想从我口中问出所谓的秘密?这个秘密,我答不上,你呢,你答得上吗?”
夏昭衣的确也答不上。
“所以,卫行川还是卫行川,唐相思,还是唐相思。”
“卫行川不会放过你我,自他发现我的秘密后,他便一直想要找到我。往后,你也会是他的目标。”
老者道:“他同你一样,恃强凌弱,只敢在背后使阴招,若我与徒儿真正去站到他面前,他只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风清昂看了老者一眼,看回夏昭衣:“韩瑞迁的母亲,姓乔。阿梨,也姓乔。我尝过姓乔的,和其他人没有差别。”
夏昭衣道:“恶心。”
风清昂笑:“所以,对付乔家人,最好让他们死的不能再死,你可懂?”
夏昭衣冷冷道:“拂光清和册,还有那些所谓的宝物,是你之意,还是韩瑞迁之意?”
“先他,后我。”
“你是接手的?”
“是。”
“晔山,是谁去的?望星宗的人,是谁害的?”
“我。”
“那么拂光清和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风清昂唇边笑意变深,眼睛也是。
他定定看着夏昭衣,眸光亮得像是用眼睛在剥她的皮。
第1678章 熬死一个算一个
夏昭衣从不畏惧别人的眼神,风清昂这眼神吓到过很多人,但不可能吓到她。
她直直看着风清昂,也渐渐笑起:“不肯说?”
“我说得已经够多了,或者,你求我。”
“无所谓,”夏昭衣的眼睛浮起不屑,“问你只是顺口,你若真不想说,那便不说。我是有好奇心,但我的好奇心并未重到非要知道不可。”
风清昂嗤声:“阿梨,你还年轻,待年岁渐长,你的好奇心会有加重的那一日。”
“即便年岁渐长,我没有功夫一直在这件事情上消磨。”
“倘若,你也长生呢?你总有无聊空虚的那一日。”
夏昭衣笑容灿烂:“那正好,我有百年之计,千年之计,若我真得长生,我便有足够充盈的时间去见海晏河清。”
风清昂已痛得汗如瀑下,却哈哈大笑:“可只你一人,你见了又如何?你一个个送走你身旁亲友,你便不想留他们下来陪你长生?!”
夏昭衣眉心微拢,转眸看向老者。
她并未将“长生”二字放于心上,但风清昂这问题,让她莫名心生几丝寂寥,空旷迷茫。
“师父,你如何看。”
老者淡淡道:“熬死一个算一个。”
“……”
老者看着风清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倘若我徒能与你一样活个几百岁,那是她的机缘,乃偶得之幸,非天地常态也。别人的亲朋好友会死,她的亲朋好友也会。”
夏昭衣轻轻眨了下眼睛,眼眸浮起清浅笑意。
师父这,又是在开解她。
夏昭衣看回风清昂,回到正题:“方才我与手下在吓你时发现,你已忘了或者你压根不认识这里的路。你手中地图是卫行川手下们的吧?我们也得了几份,包括他们仿制的面具。那么风清昂,你说,卫行川的手下们为何会有这么详细的地图?”
风清昂阴冷道:“自然是叛徒给的。”
夏昭衣道:“数月前,我在永安时潜入南宫秋明的府邸,他们一直在查一个人,此人名字叫曾原之,祖籍在竹州新春县,乃大乾礼部一名小官员。他的祖先,我想你应该见过。不过,曾原之被我截胡了,现在在沈冽手里。因曾原之之故,我忽然在想,当年在韩瑞迁和你身边谋事过的人,对礼器、礼法、神祀、天相、星象等定都深入堂奥,他们为防被你灭口,最好的去处便是凭此才学入朝廷礼部,隐姓埋名,避开你的追杀。后来,卫行川、范竹翊等人窥见此道,他们便盯上了李乾的礼部。而你,不懂经营,只乐于虐杀,鬼蜮伎俩,蛇行鼠窜,过得暗无天日,如冢中枯骨。你活着都难,只配藏头露尾,定无力去礼部角逐。”
风清昂目眦欲裂,低头看了眼已都是血的地形图,忽用自己的匕首恶狠狠地插在上面。
夏昭衣这些话,一下说到他的痛楚,尤其是那句,你不懂经营。
韩瑞迁是异姓王,这个异姓王是他的军功所得。
韩瑞迁一身伤痛,脏腑多处伤残,为了缓解身上疼痛,他这才开始炼丹制药,并渐渐追逐起长生之道,为此魔怔。
一次旧伤发作,持续五日,韩瑞迁疼痛难耐,胡乱吃药,最后出现幻觉,将身边人全部砍死,包括妻妾子女,他自己力竭,倒地后高烧不断,就这样,躺在血泊里咽气。
再睁开眼睛,便成了他风过桥。
他原是千秋殿里的低阶杂役,因窥探几名方士的所谓法宝,不慎被人发现,逃跑途中跌落深渊。
成了韩瑞迁后,财富,权势,从天而降。
他继承了韩瑞迁的一切,还有韩瑞迁的伤痛和羸弱身躯。
他养这身体养了数百年,各处奔波,求访名医术士,终于治好了旧疾,但仅止于此,他习不了武,大动不得。
至于经营,他于此道一窍不通,那时的他腹中无半分韬略,堪堪只识得字而已。
韩瑞迁的确留给他很多财富,但因他无力维持,加上挥霍无度,早便坐吃山空。
卫行川是懂钻营的,那几家虽谈不上对他死心塌地,但这数百年,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他们都仍在替卫行川做事。
唐相思是个废物,可他运气极佳,每次落魄都有贵人捡他,并赠他钱财,令他东山再起。
比如沈冽他外祖父,郭澍,他赠了唐相思一笔泼天富贵。
郭澍年轻时特意到拈花斋求宝,意外救下唐相思,后被他的才华吸引,知他生活窘迫,不仅慷慨解燃眉之急,还给他买宅邸,雇家仆,扶他直上青云。
此后数十年,二人之间的往来不曾断过。
但唐相思这个废物,他依旧没能守住郭澍给的钱,只是他随后又被北元人盯上,北元人给他的钱更多。
风清昂讥笑,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却偏偏有人接二连三,抢着去扶!
夏昭衣看出风清昂陷入在回忆里,且是一段糟糕回忆。
顿了顿,夏昭衣继续道:“拂光清和册等宝物,乃是你从韩瑞迁那接手,并非你本意。但你接手之后,将这批宝物的制造进度赓续,并未停摆,可见,这批宝物也迎合了你的贪图。风过桥,你的贪图,会是什么?”
风清昂仍保持着低头姿态,掀起了眼皮。
这眼神,似是饿疯了的头狼。
“他所造宝物,只为改命。”风清昂道。
夏昭衣道:“你也要改命?”
“韩瑞迁想长生,我想重生,不谋而合。他的宝物很多,区区拂光清和册,不过只是其中一件,它之所以出名,因为造好之后,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赏玩,那群工匠们便造反了。我被他们,关在了这里面。”风清昂回头看着身后的石门。
“待我再出来,我的宝物被盗走了好几样,拂光清和册是其中之一。因它由九块图组成,容易打散,我苦心追回,也只追回四块,而后,又被人偷走两块。”
说着,风清昂闭上眼睛,缓缓道:“若九块图都寻回,那么拂光清和册上能出现一幅完整的星象图,是韩瑞迁请当年的星算大家姜律老人所画,可凭天上的光影移动推演出六种星象,其中一种,我惊奇地发现,乃韩瑞迁去世,我睁眼那日,前夜的天象。”
第1679章 风清昂死了
老者道:“是什么样的星象?”
风清昂冷冷地看着他:“这我哪记得,韩瑞迁的宝物太多。那拂光清和册的设计图纸,我看了一眼,一张星子排演的顺序恰好和观星主簿在韩瑞迁出事前夜观测记录下的星象大差不差,我便决定将它继续造下去。同样的情况,不仅出现在拂光清和册上,其他宝物上也有。只要出现一两处巧合,或者令我觉得玄妙,有可取之处的,我都没有阻拦,默认他们继续制造。”
老者道:“可记得是哪年哪月?”
岁月跨度太大,一下数百年,老者忽然这样问,风清昂的记忆短暂空白。
好一阵,风清昂道:“广昌十一年五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