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绝望的是,就算胜出了,接下去要面对的,是已经权势滔天,兵强马壮的阿梨,那将又是一场可怕的硬战。
不论沈冽还是赵琙,他俩都听阿梨的,甚至田大姚旁边的那位聂挥墨,云伯中都觉得他能说倒戈就倒戈,随时可能跑到阿梨那边去——
他也像是阿梨的人。
“但,何止聂挥墨呢?”云伯中低声道,“就连我都快要动摇了。”
云伯中的堂弟云广册道:“主帅,动摇什么?”
云伯中从舆图上回神,正襟危坐,淡淡道:“没什么,假的。”
险些忘了,他没必要走到动摇那一步。
阿梨数月前来找他时答应了他,不论将来局势如何,她不伤他,他们两家不会为敌,但是他云伯中能不能撑到那时,就看他云伯中的造化。
所以,只要撑过眼前最难熬的关头,他就赢了。
云广册只道云伯中被军情所累,心神恍惚,心疼道:“主帅,近日奔波劳碌,你早早歇息吧,都胡言了。”
云伯中道:“不急,我再坐会儿,回去也睡不着。”
他的话音方落,外边传来传信兵和亲卫的说话声。
没有紧急军情的情况下,传信兵不会擅自闯入,而是等待亲卫通禀,得令方入。
云伯中直接扬声道:“何事?送来。”
第1688章 尚台宇顽疾日久
传信兵进来后,先呈上数封信函,而后从怀里拿出一封放在最上面:“主帅,只有这一封和阿梨有关。”
云伯中拆开信封,是右伏军那边寄来的。
云伯中看完,面露喜色:“于震耀真乃本帅的福将!”
云广册见他终于喜笑颜开,也感高兴,起身过去:“发生了何事?”
云伯中将信递来:“阿梨当初来找我之后,南下去了谷州,你看看。”
云广册看完,欣喜若狂:“于震耀那常败将军,胜仗虽少,成得却都是大事!”
打从沈冽把钱奉荣和谢忠挖坟掘墓所获的财宝全部慷慨赠予于震耀的那一刻起,云伯中就知道,于震耀是他的大福将。
于震耀也不含糊,沈冽给了这么多,加上云伯中虽未说,但谁都看得出,云伯中和阿梨之间绝对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于震耀在谷州招待阿梨时,尽心尽力,深怕她有半点不如意。
最后,于震耀还特意派了五名能干的手下前去,不管能不能用得上,万一呢。
结果,他们真被阿梨派上了用场。
当时在谷州驿站聚首的那帮人分为了三路,由于震耀的兵马紧盯跟踪。
其中两路是北元人,一路是游州人,还是一对父女。
那两路北元人反跟踪能力极强,他们的兵马一度跟丢,历经数月,他们成功伏击三人,三人死战,当场身亡,叫流月的女子在同伴的拼命掩护下负伤逃走。
而那对陈家父女,他们更为奸诈,他们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去,而且极其擅长伪装,要么父子,要么母子,要么母女。
就现在收到的这一封信上说,那名叫流月的女子正好去寻这对陈家父女了。
他们是一道从北元来的,流月似乎清楚这对父女要去哪。
这一次,于震耀的那些手下死死咬住了他们,不会再让他们跟丢。
云伯中喜道:“阿梨软硬都不吃,就吃人情,这三人若是落在我们手里,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她都会记我这份礼!”
云伯中立即开始安排人手,先将此事提为首要。
十一月很快过去,没多久,十二月携严寒踏来。
今年特别冷,连南方都下起了鹅毛大雪。
夏昭衣提前收到沈冽的信,但她没有办法去接他。
自她回到北元后,便立即投身戎马。
这几个月,她几乎没有停下来,要么带兵,要么打仗,靠着诸葛盼,她还揪出了一打内奸。
早在十月中旬的时候,诸葛盼终于意识到他早就已经暴露了。
不过诸葛盼心智强大,他很快让自己冷静,想借此机会反间,死也要拉上几个汉人大将垫背。
结果,他错判了身边人。
在他周围一直盯着他的,并不是王丰年和赵宁,或者屈夫人的人,而是他怎么都没能想到的,赵琙的谋士,汪固。
汪固在衡香替赵琙和夏昭衣谈下那笔大买卖后,就一直委委屈屈地在帮夏昭衣调查林泉,顺便盯牢诸葛盼。
除却汪固,还有赵唐和陶因鹤,他们也一并留在了衡香。
诸葛盼那些伎俩精准摸透了三位在生意上极其精明的商人的心态,可是对汪固来说,一点没用。
汪固照例拦截了诸葛盼的信,一看下来,立即觉察不对。
为了印证心中所想,他小施手段试探,发现诸葛盼果真知晓自己已经暴露了。
既然如此,诸葛盼便失去了利用价值,因为他会避开所有他们需要的正确选项,还会瞎捣乱。
与其被他干扰,不如在他彻底成为废棋之前抓起来审一审,看还能不能榨干最后的利用价值。
诸葛盼被悄悄关进了暗牢,他的住处被汪固搜了个底朝天,和他有过往来的所有人,汪固都一一针对。
结果揪出了至少十来个内奸,其中一个甚至还混入了至屠杨柳楼的高层,名叫伍维利,这是汪固打死都没想到的事。
怕误害忠良,汪固往下查得非常仔细,谨慎细微,得到的结果又令他惊诧——
此人竟是三十年前就被常言王尚台宇安插在至屠的细作。
尚台宇今年四十六岁,也就是说,那时才十六岁的尚台宇,就已经提前为入侵华夏做布局了。
“这伍维利可是一个人才,”汪固喃喃对书房里的赵唐和陶因鹤道,“足足三十年,非三日,非三月,非三年,他不仅毫无破绽,没有露出半点马脚,这心还是铁石做的。怎么,三十年都没有潜移默化改变他,他就没有半点影响和被感化吗?”
赵唐道:“的确是人才,但是是我们的敌人。他潜伏三十年,大大小小的孽不知造了多少。不能让他死的便宜,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这是必然。
连夜,汪固和赵唐还有陶因鹤便拟定好了针对伍维利的锄奸之策。
最后一环,得由沈冽帮忙,让沈冽在去找阿梨的路上,多绕几日路程,去糖瓜城一趟。
于是,沈冽在北元的溪布朗草原终于和夏昭衣碰面时,把伍维利作为大礼送上。
除却这份大礼,还有两件小物。
一件是老者在韩瑞迁那座地宫下面寻到的青铜铃铛。
这青铜铃铛果真存在,但是它有什么用,老者不知。
他和袁暮雪、澹仙舟等依次摇晃过去,摇晃了无数下,声音极其难听。
索性,老者便让沈冽带来,看看夏昭衣能不能看出什么名堂。
另一件小物,是云伯中的手下在跟踪陈永明和陈韵棋这对父女时,意外在熙州发现了翀门辉的尸体,在他的尸体身上搜出了一幅东拼西凑,粘贴在宣纸上的图纹。
翀门辉死在了月唐观的一道密室石门前,他是病死的。
但很可惜,依然没有他六叔翀门恒的消息。
连着打了几日的大胜仗,夏昭衣兴致很好,她沐浴完后和沈冽骑马去星雪湖畔,两个人沿着墨蓝色的星雪湖漫步,牵着马儿边走边聊。
听沈冽说完后,轮到夏昭衣说。
她的笑容明媚清朗,兴高采烈道:“早在鹰星堡口之战后,尚台宇就已经被我挫光锐气了。这一年他极不好过,我昨日收到的消息,说他顽疾日久,快要不行了!我预备趁着年关过去给他再下一剂猛药!”
第1689章 沈大将军,你是不是傻?
沈冽俊容错愕:“……年关?”
今日腊月初九,年关,一个月不到了。
依照这里和凌黛城的距离,那么明日或者后日,她就得动身出发。
很快,沈冽把自己的失落安抚好:“阿梨,我陪你去。”
夏昭衣面露愧疚:“你千里迢迢过来,我不想将你独自留在这,我的确是想让你陪我一并去的……没有提前征求你意见,擅自替你做主了。”
沈冽欣然雀跃:“不,你将我放入你的计划中,阿梨,我很开心。”
夏昭衣笑起来,凑近他:“英武威猛的沈大将军,你是不是傻?”
沈冽就势将她的腰搂过去,结实的胳膊将她连同大氅一起拥紧在怀,漆黑双眸点起一把幽火,锁住她的眼睛。
“阿梨,你聪慧,你觉得中原还要乱多久?我不想再与你分开了,我想长久留在北境,陪在你左右。”
他的话,令二人之间聚少离多的酸楚在夏昭衣心间弥漫,低柔道:“……其实你也清楚的,这还要很久很久,中原疆域辽阔,赶路都以月为计,兵马调度更费周章。他们小打小闹尚好,若要到一决胜负的生死之战,还得算上两边数百个谋士你拉我扯,动辄经年。”
沈冽道:“那,你算一算,粗糙算个,随便算个,哪怕是假的,让我有个数。”
夏昭衣失笑:“你不是不爱信这个么。”
“你算的,我信。”
夏昭衣笑道:“这话我替你保密,我们别让沈谙知道。”
沈冽忍俊不禁,低头深深吻在她的眉心上。
沈冽这半年一直在收地,清剿了整个古槐平原以北的州省。
关宁行军全军覆没,李氏铁骑丢盔卸甲,还活着的残余彻底散作流民,隐入市井或乡野,再难成气候。
除却他们,这么多州省里还有大大小小,各种已成形的地方军镇,或乡勇绿林。
很多都是宋致易这些年无力摆平的,沈冽等于将他遗留的烂摊子全部收拾了一遍。
这次为了与夏昭衣多厮磨时日,沈冽特意提前出发,结果途中收到汪固的信,于是,沈冽绕去至屠的糖瓜城带人。
至屠实在是太大,他特意提前的时间,远远补不上绕进至屠的路程周折。
行程被打断,难得与她相聚的时日被砍去一半,沈冽虽不表,但心里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