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同伴不想死,央求她送他们回去,尚台金妮不肯。
她想让尚台宇看到她的态度,不想就这样草草被送去结婚。
她安慰两个同伴,让他们再忍耐几日,等尚台宇急疯了,她回去后才好开条件保他们一命。
就这样,他们熬到了腊月二十七。
一个同伴疼得受不了了,哭着求尚台金妮让他们回去。
尚台金妮一声不吭,盘腿坐在一旁,眉眼不耐。
“公主,”同伴再三哭道,“我想回家,我担心我阿爸阿妈,我怕他们被王爷迁怒。”
“你放屁,我父王再凶悍暴躁,他心底也是有数的,你们忽兰姓氏,我父王不会动。”
“可是我好痛!公主,看在我们冒死救你,让你重获自由的份上,求你了。若是你不想带我们回去,那你可以为我们去找守卫吗,让守卫过来将我们带走,你藏起来。”
“痛也给我忍着!”尚台金妮厌恶地起身,“你们是冒死救我了,这几日我便没有好好照顾你们吗?我贵为公主,我为你们去偷水偷粮,我也在为你们做事!休要再给我哭哭啼啼!不然我杀了你们!”
怕被发现,他们争执的声音很轻。
尚台金妮越想越觉得胸闷:“我出去走走!”
步出暗室,尚台金妮的眼泪簌簌滚落。
她一面恨父王不讲道理,一面恨赤玉先软禁她,开了先河,又恨父王那几个侧妃,她们使坏,想要将她嫁给阿猫阿狗。
就这样哭着,走着,尚台金妮完全没发现,寒殿发生了改变。
尤其是寒殿正廊道出去的缓冲大厅,那些守卫都被人放倒了,一刀割喉,手法凌厉。
她哭得尽量小心,但还是被两个不速之客听到。
两个不速之客,正是二十六日晚,抵达凌黛城城郊的夏昭衣和沈冽。
夏昭衣低声说道:“似乎是个小姑娘,我去看看?”
沈冽道:“我随你去。”
他们今天最先去的,是围猎场旁的那座暗牢,也是整个凌黛城规模最大的牢笼。
结果发现,那暗牢里几乎没人。
想也是,凌黛城的物资一直匮乏,七成依赖清泉镇。如今清泉镇被毁,那些浪费粮食的嘴,尚台宇不会留。
不过凌黛城里的汉人依然很多,大多都强制为奴,被囚禁在贵族府邸的后院里。
现在这个在哭的小姑娘,夏昭衣的第一反应便在想是不是汉人。
但当她和沈冽悄然靠近那小姑娘时,发现这不是小姑娘,跟现在的她年龄相仿。
且她和沈冽到时,刚好听到她抽泣低语,自称“公主”,并痛骂“父王”。
夏昭衣和沈冽在黑暗里无声对望。
沈冽在等夏昭衣的安排。
夏昭衣的眼神微微黯淡,而后骤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她抬眸看着沈冽,顿了顿,凑到他耳边用气音嘀咕。
吐息很柔,轻轻喷在沈冽的耳廓上,沈冽喜欢这种酥麻。
“好,”沈冽小声道,“我都听你的。”
尚台金妮没哭多久,她不喜欢软弱的人,自己的软弱也不允许。
肚子又饿了,她打算去后面再找点吃的。
跟以往一样,她在出石塔后门前,先在角落里躲一会儿,悄然观察。
等着等着,尚台金妮终于发现古怪。
她从角落里走出,谨慎看着四周。
从她离开暗室到这里,这么长的一段路,以及过去了这么久,她一个人都没有看见,这不合理。
尚台金妮沿着廊道往回走,还未走到拐弯口,鼻下便闻到剧烈腥气。
尚台金妮的心底浮起强烈不安,她加快脚步,后背忽然被人轻轻一拍:“嘿!”
尚台金妮赶紧回头,只一眼,她便双目圆睁。
她从来没有见过阿梨,但是阿梨的画像,她一直挂在自己的公主府。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这画像出气,要么用鞭子抽打,要么用长剑刺,要么就朝它吐吐沫。
一张画像毁了,还有下一张。
下一张画像毁了,还有下下一张。
阿梨的画像已不是稀罕物,北元贵族们,谁家没个几张,她都快要活成一个煞星了。
现在,这个煞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跟前。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尚台金妮怔怔道,忽然,她眼睛一狠,抬手先出招。
掌风都还未出去,一把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最好别动。”年轻男子的声音清冽低沉,似醇厚的葡萄酒,说得是一口标准汉语。
尚台金妮有功夫底子,在感受到短刀的第一瞬间,她的肌肉反应已经令她停下。
这应变力救了她自己,否则方才身体往前冲去的那一刹那,她必人头落地。
尚台金妮不敢回头,冷冷道:“你是沈冽?”
沈冽没有理会她,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冲尚台金妮一笑:“没错,他是沈冽。”
“这是凌黛城,岂容你们踏足!滚出去!”
夏昭衣看了看她,对沈冽道:“走吧。”
“嗯。”
沈冽看向尚台金妮:“走。”
说完不管尚台金妮有没有反应过来,短刀抵在她的肩膀上要转身。
尚台金妮惊出冷汗,赶紧追随着短刀,唯恐被割破皮肉。
石门很沉,不过有机括,它自行会打开。
饶是森严寒冬,仍能明显感觉到,寒殿内的气温远比外面冷。
在石门缓缓开启时,夏昭衣只觉得寒意陡增,砭骨侵髓。
夏昭衣转头看向尚台金妮:“在今日之前,你可曾来过这?”
尚台金妮冷冷地瞪着她,没有说话。
“看来,是来过?”夏昭衣道。
尚台金妮脸色苍白,依旧不语。
她当然来过,所以她才对这里的地形这么了解,可以在此躲藏数日。
不过就算没来过,白音苏尔石塔中的寒殿里有什么,别说凌黛城,整个北元谁人不知。
但现在,沈冽的短刀就在她的脖子上。
尚台金妮不敢说半个字,唯恐她的头颅也成为里面的一颗陈列。
随着夏昭衣先迈入进去,沈冽挟持着尚台金妮也进入。
寒殿里的烛火灯油乃特制,二十四座撑天立地的大木架上各置有十二盏。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添油,以保这些灯火不灭。
大木架上的头颅全呈放在黑漆描金飞天缠枝纹的大圆盘碗上,一颗一碗,密密麻麻。
夏昭衣也早便知道寒殿里有什么,但她亲自站在这里,亲眼目睹这些,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已算久经沙场的她,身体里的怒火依然熊熊烧起,热血翻涌。
“你怕吗?”夏昭衣抬头看着一个左边大木架上,一个双目紧闭的孩童,寒声问尚台金妮。
尚台金妮当然怕,她早便怕得说不出话了。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夏昭衣回头望入尚台金妮的眼睛,“我要将你切下来的肉,一块块喂到这些头颅口中。”
“不要!!!”尚台金妮惊恐尖叫,“阿梨,你要杀我便杀我,你不能,你不能……”
她没法说下去。
“你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吗!”夏昭衣忽然厉声道,声音清脆,掷地有声,“你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小孩子求你不杀,你会饶过他吗!”
尚台金妮吓得缩起脖子,眼泪跌落。
夏昭衣冷冷地收走视线,去不远处的木案上端起一盏灯。
沈冽道:“走。”
他手里的短刀没有离开过尚台金妮的肩膀,他的手极其稳,没有抖过,似不知酸楚。
尚台金妮被锋利的刀刃所迫,不得不跟去。
灯火橘光照着夏昭衣巴掌大的脸蛋,她端详着火光,淡淡道:“这灯油不错。”
转身,她将灯盏递到尚台金妮跟前:“去,将这些木架都烧了。”
“烧,烧了?”
“对,”夏昭衣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一双眼睛冰冷得让尚台金妮胆寒,“我的族人们是人,不是尚台宇的战利品。我给你两个时辰,你去将他们烧了,最后还剩几颗头颅,我就割你几片肉,喂到他们口中。若是一颗不剩,你就能活。”
尚台金妮愣愣地看着夏昭衣手里的灯盏,顿了顿,她忽然接来:“好,我去烧,我去烧!”
那些大木架上皆有灯盏,尚台金妮踩着木梯上去,慌乱将那些灯盏全部打翻,顾不得飞溅起来的星火烫到皮肤,任灯盏里的灯油四溢。
四周都是千年寒冰,没了灯芯,实在很难烧起。
尚台金妮赶忙又下木梯,去翻箱倒柜,提着装满灯油的小桶,往那些头颅上泼。
折腾许久,第一把火终于烧起。
她又跑去下一个木架,继续放火。
大火越来越凶,渐成势力,尚台金妮欣喜若狂,更加卖力。同时在脑中琢磨,这场大火能否为她借力,反杀了阿梨和沈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