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所用的并非惯用的造船法,而是机关榫卯,那些人说,那图纸都是她自己画的。她还负责寻找食物和药材,几乎无所不能,身边跟着两个忠心耿耿的大汉,这些也就罢了……她还救了江平生的一个特使,她亲自跑去佩封城,偷了匹马闹得满城风雨,在赵秥准备弃城之时,劝服赵秥留了下来,随后她就离开了,有说她造船,就是为了来京。”掌柜的说道。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说出来的每个字,众人却都听得一愣一愣。
“就是这个,叫做阿梨的女童?”有人说道。
掌柜的点头。
“假的吧。”又有人肃容道。
“可能,”掌柜的看向那封信,“但是这封信是何川江给我的,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们还不清楚么。”
听闻是何川江写的,大家的面色比先前还要愣了。
何川江最重立足于实,不会妄言,不爱夸张说辞,他能写信寄到这边,便真的可能就是如此。
“那这个女童……真的邪了。”有人说道。
“你今日所见的那个女童,她来找你到底是为的什么?”掌柜的看向郭庭。
郭庭回忆了下,摇头:“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先问我定国公府为什么会被定罪,最后再问我他们的尸首在哪里。”
“你怎么说?”
“如实说的,携来山的古林外,东边三林口外的六松悬崖上。”郭庭道。
掌柜的点头:“确然是这样,当初官府是给扔在那边了。”
“她口才厉害,”郭庭又道,“能牵着我顺着她的想法去说,对了,她当时是拿着东平学府詹陈先生的亲笔信来的,是给她哥哥的推荐信,不过她说兄长病了,暂时来不得,大概明日或后日就能见到了吧。”
掌柜略喜:“如此甚好,那你就等着,她这兄长叫什么?”
“我特意打听了,叫百友。”
“姓百?”
“嗯。”
“所以你说的那个女童,叫百梨,”掌柜的道,“也不知是不是佩封的那个女童,那女童劝服赵秥留下守城,这是大功,郑国公府那边该好好谢过她才是。”
众人点头,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沉默一阵,坐在郭庭身旁的男人问道:“北境战事,今日有什么情报过来吗?”
“那边没有,不过朝堂上有,”掌柜朝他看去,“狗皇帝要派李循去了,带兵十万。”
“李循?”郭庭开口讶然道,“建安王世子李循?”
“他才多大,派他去?”
“是啊,朝中再无人,也不能派他去吧。”
“十万的兵马,给他?狗皇帝这是疯了。”
“声音小点。”掌柜的皱眉说道。
大家的声音其实已经小的不能再小了,可是说话太多,便显得乱和响。
郭庭身旁先才问话的男人又说道:“田大姚和宋致易那边呢?战事如何了?”
“明日才送到。”掌柜的回答。
男人点点头,不语了。
众人各自又问了一些,再同旁人轻声讨论,待伙计来说快亥时五刻了,才停了下来。
如往常一样,一个一个离开,中间所差的时间要略微拉长。
郭庭坐在那边等着,目光若有所思。
“百友什么时候到书院,你派人来我同说一声。”身旁的人忽然说道。
郭庭朝他看去,眉头轻皱:“方兄对这女童有兴趣?”
“比我府上的暗卫要强些。”方观岩说道。
“好,”郭庭应道,“若他来了,我会令人去府上寻你的。”
“嗯。”方观岩点头。
这时恰轮到他离开了,他却这才想起什么,从袖子里面摸出一瓶膏药,回身交给掌柜的。
“上次听你说他咳嗽的厉害,这个膏药给他涂在喉咙外边试试。”方观岩说道。
掌柜的接过药:“好的。”
方观岩恭敬颔首,而后朝院外走去,接过伙计手里的灯笼离开。
第185章 我明白了
“……上对贵妃不敬,对内结党营私,于外勾结外患,于下暗中窃取赈灾之粮,还数次捐赠上万两白银给各地叛乱……”
白日里,男人的声音似乎响在耳边。
画面紧跟着变化,视线似在高处俯瞰人间,最后停在盛景大道西南边的行刑台上。
画面被放瞬息放大,人山人海,白酒浇过冰冷的大刀,刀刃高高扬起,带着冷冽的寒光斩下,便是百颗大好头颅。
一片鲜血蒙眼,夏昭衣蓦然睁开眼睛,虚望着幽深的黑夜,而后眼眸渐渐聚焦。
夜色很深,天地无音,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并没有变得急促,但背后全是冷汗。
过去好久,她平静的坐了起来,坐在木床边缘上,看着透着一些淡光的窗棱,黑暗里,幼小的面孔冰冷如寒霜。
郭庭所说的那些,夏昭衣一点都不信。
想要一个人死,或者想要灭掉一个族,有的是说辞。
成王败寇,这盆污水这样泼在夏家头上,如若她没有回返人间,是不是夏家就要白白承着这些侮辱和罪孽了。
夏昭衣下床,过去推开窗户。
窗外的冷风打来,寒意加重了许多。
她看着外边宽敞的街道,手指在窗台上轻点,捏着卦数。
很多事情,入冬后就不那么好办了。
甚至,很多人可能连这个冬天都看不到了。
寒灯哀离,越秋卧野。
横尸之地,在西南。
卦数不能作真,但实际上,她的卦象对未发生的事情而言,八成都会变成真的。
倘若现在这个冬天真的不会好过,那么她需要多准备点银子,清阙阁那边的单子,得先去了结了。
这时,下边一个更夫敲着梆子经过,一慢四快,夜色里清脆,回声幽长。
夏昭衣收回目光,也不关窗,回去继续睡觉。
郭庭第二日早早起来了,洗漱后便去了书院的大门。
等了半个时辰,勤学的学生们都来了。
看见几个陌生面孔的,郭庭特意上前去问,没有一个是那女童的哥哥。
到了午时,他特意又出来问护院,有没有见到新生,护院摇头。
傍晚,他跑去问了昨日的老师,也说未来。
郭庭只好忍着,打算明日再看看。
对这件事情上心的,不仅仅是方观岩,掌柜的那边也派了人过来,专门问这件事。
从派来的人口中得知,这个阿梨的名声,已经彻底传来京城了。
昨日掌柜的便提过,郑国公府那边该要以这件事情好好谢过这女童,现在郑国公府上上下下都颇为惊讶,也想要去好好寻找。
同时,这人带来的消息,还有关重宜剿匪之事。
重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天下无人不知,郭庭得知这女童竟是从那龙潭虎穴里面活着出来的,登时便讶然的睁大了眼睛。
不管此阿梨是不是彼阿梨,那个在佩封的女童,都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和好奇。
而想当然的,这样的兴趣和好奇绝对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有,这名号,怕是会直接传去到宣延帝那边。
这女童,若能为他们所用就好了……
不过,郭庭心里面也是觉得欣然的,毕竟来找自己的这个阿梨,看上去跟孙大哥和夏二哥关系颇好,若是这样,就是助长他们了。
太阳渐渐沉下,这个叫阿梨的女童,的确已经在勋贵世族和大大小小各个官员之间传开了。
对于一些奇人奇闻之事,人们总是喜欢再浓墨重彩几分,哪怕是这些官员也不例外,尤其是,后院都开始传了。
那些常年居于后宅,大门不出的妇孺们,对于这类事情总是特别热衷,更会为了添些话头而道的绘声绘色,修辞夸张。
陆容慧回府之前,刘氏在后院已经听了那些姨娘们的无数版本,平时没什么耐心的她,这一次按捺着自己的性情听着她们说话。
等前院来说陆容慧回来了,刘氏登时坐不住了,起身朝前院走去。
陆容慧先回书房了,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同僚。
刘氏便在另一处等着,大约半个多时辰后,书房的门打开了,丫鬟来唤刘氏,刘氏忙赶了过去。
陆容慧脸色不是那么的好看,正在看手里的一封信。
刘氏关上门,过来说道:“刘腾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陆容慧的神色又阴沉了几分。
“不知道,”陆容慧说道,“大概是死了吧。”
“死了?”刘氏皱眉,“你可听说了那个女童的事情?”
“阿梨?”陆容慧掀起眼皮看着自己的发妻。
“还有她救下来的那些难民,这里面有人提到过那些尸体被削了颅顶。”刘氏说出来都觉得心跳漏拍。
陆容慧将信不轻不重的拍在书案上,愠怒道:“你在说什么?我压根听不懂,什么叫尸体被削了颅顶?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些难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也不知道刘腾去了哪里,从现在起,我们不认识什么刘腾。”
刘氏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