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散布瘟疫,”沈谙看着她,眼中没有半点温度,“沈冽已来京了,如今在淮周街,他是从佩封来的,一同来的陶因鹤和朱培被留在了襄倦山的天成营,但他却安然进了城。”
“你是说,要我散布沈冽得了瘟疫?”
“是,”沈谙说道,“说的情况越紧急越好。”
林清风笑了:“我还真当你们兄弟之间有多好,这才转头的功夫,你便要害他读不成书了?”
“比害他读不成书还要惨一些,”沈谙淡笑,“是害他当不成官,大乾气数将尽,这等亡朝的京官,不当也罢,沈冽该是有个大好前程的男儿,平白在姓名上多上一个无用荒唐的前缀,太不讨喜。”
“气数将尽?”林清风看着沈谙,笑着道。
“气数将尽。”沈谙同样笑着回答。
……………………
回去后,林清风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她的手腕受伤了,懒得提笔,便让小丫鬟在那边写。
小丫鬟虽然识字,但是练得少,写的很吃力,一笔一划,歪歪扭扭。
等写的差不多了,林清风令小丫鬟收好纸张,去楼下交给小二。
小丫鬟很快回来,进门便说道:“小二说,那边的伙计大概要黄昏过来取,小姐,我们要不要偷偷跟上去?”
“跟什么跟,”林清风垂头看着书,说道,“你觉得你能想到,夏空学便想不到吗?”
小丫鬟点点头:“嗯,不过,这个名字真奇怪,读起来也拗口,夏空学,谁会取这样的名字啊?”
林清风面无表情的扯了下唇角,没有说话,继续看书。
看着看着,她停顿了下来,抬头看向窗外,目光有些远。
辰白道在城西,她要想将这批货最快运走,必然从西城门离开,但是货物太多了,她肯定要打点很多人,而且还不能引起动静被这个姓夏的察觉。
这批收货的钱没赚回来,就又得花出去一大笔钱。
林清风恼死了。
天色渐渐暗下,夏昭衣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整日都没有出去。
伙计取了东西回来,上楼敲门,夏昭衣接过后答谢,打赏了伙计一钱银子。
这钱赚的太容易了,伙计连连道谢和夸赞,忙说去打盆热水过来。
夏昭衣笑了笑,待他走后回到桌边。
纸上的字不太工整,上边写了不少人名,比夏昭衣这几日打听出来的要少三个,多五个。
夏昭衣将这八个人的名字单独罗列在另一边的纸上。
这些时日她在查唐府和于府的事情,也牵扯到了这些药。
唐家原为大药商,在南山甚至有一座二十里广的药山都归唐家所有。
于府则略清贫,但这两年却忽然暴富,赚了很多很多钱。
两家以前有不少矛盾,于合曾当众怒斥,总有一日,一定让唐成业给他三跪九叩。
本是怒言,也作戏言,但一年前,唐成业真的当众给他下跪了,并且没过多久,唐府就变成了于府,而唐府原本的那些人,都已离开京城了。
具体原因没有人知道,街头巷尾流传着各式各样的版本,说的天花乱坠,甚至有人说于府请了一方大仙给做的法。
夏昭衣则觉得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于府手里有唐府的把柄,要么就是于府已经有足够能使唐府屈服的权威。
而这段时间,于府一直没有放松对全九维的监视,盯的非常密集,甚至有些肆无忌惮。
夏昭衣觉得,不如她就去于府找下于合,好好问清楚得了。
将两张纸放在一旁,夏昭衣拿起桌上的木头,对着烛火端详。
郭庭那日所说的话,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着。
“……定国公府叛乱,上对贵妃不敬,对内结党营私,于外勾结外患,于下暗中窃取赈灾之粮,还数次捐赠上万两白银给各地叛乱。他们所行大逆不道,一切咎由自取,满门抄斩都是轻的了……”
也许定国公府的罪责真的没有昭告天下,但是那些大臣权贵们,宣延帝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罪犯。
证据会非常充足,罪恶会非常滔天,足够抵消那些所谓的千秋之功,也足够令这千秋功臣灭满门。
这一系列的罪证绝对复杂庞大,牵动牵连无数,这里面会有很多人枉死,也会有很多人可以借机攀爬,踩着人血,吃着人肉,翻上高岭,坐拥富贵。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轻饶。
第206章 别被吓到
因为手头还有事情,以及许多线索还需要整理,夏昭衣想的是明日晚上再去。
但是等月落日升,天明之后,于府自己却先出事了,于合被人暗杀在了家里。
京城这几日肃清,街道只有寥寥几人,于家的人去报官,官府不怎么愿意出面,只派了两个小官员过来,并且不是想着破案,而是来封锁消息。
但先前所闹出来的动静,到底还是传了出去,传的不快不广,夏昭衣到下午才从几个闲聊的客栈伙计这儿听到的,她下来的时候恰好有人来打酒,都是邻里街坊,大家认识,坐在那边正在闲聊。
店铺能卖的东西不多,朝廷都有限制,夏昭衣只能买一个馒头和一壶茶。
她坐在一旁安静听着,关于于合被杀的事情,她不知道真假,但若是真的,也不会觉得太巧,毕竟这段时间关注于府的人似乎太多了一点,不仅仅是惠平客栈后院的那些人和林清风,她在打听和寻找线索的时候,也遇上了不少身份不明的人。
看来,这条线索断了。
夏昭衣觉得有些胸闷,她听了一阵,不想再听了,将食之无味的馒头吃光,起身回房。
另一家客栈的小二这个时候在门口探头探尾。
去送信的伙计看到了,忙起身过去,将他拉到角落里边:“你咋来了?”
“林姑娘让我过来送个信的。”小二说道。
伙计要替小童瞒着身份,怕店里其他人察觉,忙伸手道:“那信呢,给我。”
小二将信交了过去,动了动唇瓣,还想说点什么,不过又觉得不说也罢,反正那小丫鬟说,觉得不太对,可以不用说的。
伙计拿了信,便打发小二走了,转身去楼上找小童。
他在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喊了名字,也没反应。
伙计尝试推开门,门没上栓,一下子就开了。
房间里面没人,被褥桌子收拾的整整齐齐,不过小童的几个包袱都还在。
伙计觉得有些不妥,赶紧退了出来。
他抬手挠了挠头:“奇怪,明明看到她上来了的,怎么又不见了。”
………………
书房里面燃着龙涎香,气味较平日要稍微浓郁一些。
静谧无声,只有宣延帝偶尔翻开一页的声响细细响起。
内侍在外禀告,随后领了一个年轻的高大男人进来。
宣延帝放下笔,看着男人叩拜行礼后,问道:“何事?”
“皇上,于合死了。”男人说道。
宣延帝皱眉:“谁?”
男人一顿,含糊道:“于合,当初指证赃物赃款和提交了药单证据的那个。”
宣延帝点头,很轻的说道:“想起来了,是那个人。”
“昨日他惨死家中,被活活放血死的,还未找到凶手。”
“荒唐!”宣延帝愠怒,“朕即日就要去重天台祭天,这临了的关头闹出这等事来,李东延和钱顺是干什么吃的,肃清街道,给朕肃清了一桩命案出来!”
说到最后,宣延帝还怒拍在了桌子上。
男人微垂下头,不敢说话。
缓了缓,宣延帝道:“于合平日可有什么交恶?”
“启禀皇上,是有不少,”男人回答,“他赶走唐成业后的这一年,颇有一些小人得志之态,很不将人放在眼里,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可笑。”宣延帝气笑了。
“这死因,要不要查?”男人抬起头问道。
“查吧。”宣延帝说道。
提及查字,他想起了前几日的事情,容色又沉了下去,说道:“这些时日让你们去查的东西,没有一件给我办妥当的。关于佩封那女童,我让你们去查的时间最久,查出来了么?”
“没有……”男人面露为难,“她大约是孤儿,不太好找。”
“孤儿不可能会有这般神奇,要么是讹传的,要么她便是哪家养出来的暗卫。”宣延帝说道,“我再给你们十日时间,十日之后若再查不到一点有用的,你便交了佩刀,去天成营喂马吧。”
男人微顿,而后领命:“是,属下遵命。”
宣延帝看着男人离开,皱着眉头提起了笔。
一旁的内侍这时说道:“皇上,老奴心里边一直压着几句话,这几日每次想起,总觉得心里困惑。”
“什么话?”宣延帝朝他看去。
“这件事情查不出来吧,可能还真的不能怪刘司阶,”内侍道,“如若根本就没有这个女童呢?”
“没有?”
“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内侍看着宣延帝,“皇上,这女童骑马在城里跑的时候,安成公主都还没进城呢,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会不会是佩封当时发生了什么必须要瞒着皇上,所以编造了这么一个女童出来?”
宣延帝深深的看着他,良久,点了下头,收回目光继续写东西。
内侍还有不少话能说的,但忍下来了,点到为止就行了。
………………
于府外边很清冷,看不出有任何不对。
夏昭衣没多停留,朝南边的巷弄走去。
走了很久,天色彻底暗了。
院子外边的老树下,那个男人没坐着了,他们的院子也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