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在门口应酬,一起的还有石头。
章孟跳下马,好奇的牵马过去:“文管家,石头。”
“回来了啊。”石头说道。
“嗯。”章孟点头。
管家看了他一眼,并未马上理会,对身前的中年男子继续说道:“……这个实在不便,我们表少爷一路着急赶来,路上染了重症,不是不给见,而是不好见,这病来得及,派去告诉我家老太爷的人都才出发不到两日呢。”
中年男子笑了下,说道:“你看,沈公子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现在染了病,我家老爷来探望下也是应当的嘛。”
“这病主要是会传染,还不是怕别人也跟着遭罪嘛,”管家轻叹,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回去就跟表少爷说一声,表少爷为人敦厚,日后他病好了,定会登门拜访的。”
章孟收回视线,看向石头:“你们忙,我先进去了。”
石头有苦说不出,应道:“好吧。”
他也想进去,但是没办法,他得硬着头皮跟管家在这里应付这些访客。
同外边相比,大宅里面要清静许多,章孟一路去到闻道居,可以清晰的听到远处刀枪比划的声音。
戴豫手里握着大刀,有些辛苦的招架着沈冽手里的长枪。
沈冽出招不留情面,长枪在他手里大开大合,横扫,突刺,长劈,斜挑侧冲,每一招行云流水,连贯到极致。
戴豫握着刀的手好几次被震得虎口发疼,刀把险些脱了出去,他也在试图回击,但是大刀和长枪在先天的近身搏斗上就落了下风,吃亏很多,尤其是对方已将长枪使的出神入化,他根本半点好处都讨不到。
冯泽站在武器架旁看着,章孟走过去,问道:“打多久了。”
“二十几个来回了。”冯泽回答,目光没有离开沈冽和戴豫。
两个人说是比试,其实打的很凶,沈冽步步紧逼,大有迫人之势,戴豫也没有松懈,咬着牙关接招,并一直在找时机,想反攻回去。
又打了数十招,两人终于停下。
“打不过了打不过了,”戴豫收回大刀,气喘吁吁的说道,“少爷的沙袋没白缠,下盘越来越稳了,我跟不上少爷的步伐了。”
沈冽的呼吸也没好到哪儿去,咧嘴一笑,扬手比了个枪花,将长枪插在了兵器架上。
一旁的仆从递来巾帕,沈冽接来擦汗,看向章孟:“查清楚了吗?”
“嗯,”章孟点头,“是祭天的时候出的事情,皇上才到拜位,香都没来得及上就出事了。”
章孟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大概经过都告诉了沈冽。
一旁的戴豫和冯泽都讶然的扬起眉毛,惊诧还有这样的事情。
沈冽略显平静,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坐着,漫不经心的擦着额头的汗,举目望着院外的夜色,乌亮促狭的眼眸若有所思。
秋色萧萧,院外灯笼一路高挂,月色也探出了头,在枝桠上挂着一轮莹白。
“现场死了很多人,当时场面混乱,人挤人,一摔倒就基本爬不起来了,被活生生给踩死的。”章孟说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鸟会吃人呢,”戴豫嗤声说道,“没事老自己在那边吓自己,而且人一多,脑子不好使的也跟着多了。”
“少说几句,这不是什么小事。”冯泽在一旁说道。
“切。”戴豫低声哼了哼。
章孟看向沈冽:“少爷,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沈冽淡淡道。
“对了,外边好像好多人来拜访,少爷怎么不见呢?”章孟又问道。
沈冽一笑,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说道:“我先前也好奇,怎么来这么多人,现在算是明白了。”
“跟重天台的事情有关?”
“必然了,京官真是不好做,接下来的数日甚至数月,整个京都皆要人人自危了吧,他们此时来寻我,无非是想要找我的外祖父。”沈冽说道。
不过话里面提到的数月,沈冽自己都觉得悬,因为不确定这大乾还能不能撑到那会儿。
沈谙给他的信里将局势说的非常严峻,宣延帝能用的兵力不剩多少了,疆土也被东一片西一块的占走,此为外患。
而对内,党争不休,各派势力迭起,朝政大臣和王公贵胄,以及没有爵位头衔,但却在各地根深蒂固,伫立数百年了的世家大族们的明争暗斗越发如火如荼。
这其中,大臣同大臣之间互为政敌的不少,王公贵胄之间也各种相轻,而那些世家大族们则可能才是宣延帝最需要去头疼的,因为这些世家大族们势力庞杂,许多朝政大臣便来自这些世家,同时为了巩固家族,他们还与那些公子王孙们联姻。
而除了沈谙在信上所说的这些之外,沈冽还有一个发现,便是他们一路赶来京城的路上撞见过太多书生们聚拢在一起讽议朝政,大张挞伐的画面,这样的声音虽然越靠近京城越少,但是宣延帝的手一共就这么点长,他堵不住整个天下的口。
章孟听到沈冽这样说,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所以少爷将这些人都拒之门外。”
“我本也不爱好这些应酬。”沈冽说道。
他扶桌而起,长身玉立,晚风打来,他一袭短打的劲衣端的是意气风发之态,又说道:“这些黑鸟不会无缘无故飞来,这后边的始作俑者,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戴豫问道。
“我们之前在佩封遇到过的,”沈冽冷然一笑,说道,“想要让赵秥出事,险些让佩封失守,结果落荒而逃的那个人。”
“李骁?!”
“嗯,”沈冽应道,“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未必就是他,但他有这么做的胆量和决心。”
第222章 来的是谁
夜已经很深了,秋日晚风森寒,明月高高挂着,月光漫过千山,天地笼着很淡的白茫。
圜丘往南十里的南山脚眼下挤挤挨挨,那些赶不及回家的人都躲在背风坡后面,围着大大小小的火堆取暖。
附近丰和县外同样有很多人聚拢着,丰和县县令派了不少民兵过来看着他们,唯恐他们进去到县里夺吃的穿的。
来来往往走动的人很多,有去寻吃的,有去打水的,还有几个懂医术的人在帮忙照顾伤者。
但凡有伤的,皆受伤不轻,好些人甚至断了骨头,忍不住口中的嚎啕哀叫。
夏昭衣跟在几个乡村郎中后边帮手,不过人手太少,忙不过来。
给一个不肯让男郎中们碰,也不肯在别人跟前卷起自己裤管子的妇人固定好断掉的小腿,夏昭衣让她妹妹扶着回去那边的背风坡,她留下来收拾东西。
夜风吹得急,远处嘈嘈杂杂,有几个孩童的哭声。
夏昭衣抱着小医箱出来,忽的被人叫住:“是你,小童!”
夏昭衣转过头去,是两个素衣老者,看着有些面熟。
“你是不是就是那日在市集给我们银子的小童?”一个老者欣喜的问道。
夏昭衣想起来了,一笑:“是我。”
“真的是她!”身旁的老者高兴的说道。
问话的老者快步走来,忙道:“小童,那位夏侠士,你可还记得他的容貌?”
“夏空学?”
“对对对!”
“记得啊,”夏昭衣笑道,“生得很好看。”
“你能同我们详细说说吗?”老者期盼的望着她,“他的眉眼口鼻可有什么特点,脸上有无黑痣?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那日穿着的衣服是何颜色款式?”
“我忘啦,”夏昭衣说道,“你问的这些我答不上,我就记得他很好看,而且,我看他帮助你们只是想要帮你们而已,并不是想要图报的。”
老者皱眉:“这位夏侠士宅心仁厚,他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们却连他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这实在难受……”
夏昭衣拍了拍手里药箱,笑道:“老人家,我现在还忙着呢,我得去帮人,先告辞了。”
“好,好,救人要紧,我们不耽误了。”老者说道。
看着小童离开,另一个老者叹道:“好看的人都是龙章凤姿,剑眉星眸的,真要这小童说,她说不上也不奇怪。”
“嗯,不过这小童竟还会医术,”老者失笑,“而且,我竟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哈哈,应该是个女童,”另一个老者笑道,“方才好几个妇人痛死了都不给男郎中碰,只有这小童才行。”
老者摇头:“这些妇人真是陈腐,有什么能比命重要的。”
“这个管不了,我们走吧。”
“嗯。”
他们转身朝山下走去,想去找自己的同伴们碰头。
未出几步,另外一边的山头忽然传来巨大的动静,里面有许多欢呼声。
“发生什么了?”另一个老者好奇的看去。
“不知道,但应该是好事。”
“等下一起去看看?”
“不了,”老者摇头,“如果是好事,争抢这好事的人也便多了,我们这把岁数了,抢不过别人的。”
“唉,那走吧。”
“嗯。”
好些人都被那边的欢呼声惊到,忙在问发生了什么。
夏昭衣刚到一个正在给伤者接骨的大夫身旁,便有人兴高采烈的跑来,说有好心人来分发吃穿用度,等下也要送到这边的山头来。
大家都高兴坏了,纷纷夸赞,也有人在担心和害怕,会不会前边的山头先发了,这边就会少很多。
一些人越想越不安,干脆合计着一起,打算先去那山头看看。
不少人都走了,大夫看向一旁的小童,说道:“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你先才一直在这里救人,跟着一起去的话,他们会多照顾一些你。”
“懒得走,”夏昭衣笑道,“而且风大,有点冷。”
“哈哈,今晚倒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夏昭衣回道。
她抬头朝那边的山头看去,心里面在想来的人会是谁。
今天祭天的事宣延帝彻底怒了,他甚至连面子工程都不想做,直接走了。
平日各处灾情灾荒,皇帝都会派人去安抚民心,今日这样的伤亡其实与灾荒无甚区别,可宣延帝除了留了兵马在那边清理现场之外,所有人都带走了。
现在皇帝没有表态,并且正在气头上,会是哪派人马敢在这样的时候过来,这无异于将自己的脖子洗干净递去给宣延帝泄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