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吵得可凶,骂尽那刘三娘说不出口的脏话。我当时也是惊到了,但是我瞧她骂的泼辣,神情却畏怯,被刘三娘一瞪,腿都快要站不住了,但结结巴巴的却还要继续骂。我觉着蹊跷,后来才发现,她是在替人打掩护呢。”
“替谁?”
余妈顿了下,低低道:“大概是那林又青,当时阿梨和刘三娘站的地方,就在那地牢口不远处。”
地房位置一直偏在后山附近,这也是为了方便她们送饭。
凤姨更惊讶了,说道:“我真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是啊,虽说我也不知道她在掩护什么,但是见她为了帮那林又青,壮着胆子和刘三娘对着干,不惜被刘三娘打成那副模样,我就觉着这女童也是有些侠义和忠胆的。”
“的确,”凤姨说道,“这后院,得罪刘三娘那辣贼娘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些岁数大的妇人都不敢,她一个小女童是有些胆气。”
“也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值得欣赏,”凤姨点头,“不过这种性格可不适合在这龙潭虎穴里存活,我此次误打误撞帮了她,下次可不会了。”
余妈应了声,又道:“这次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得罪了怜平和素香的,不过咱后院这个好像也跟她不对付。”
余妈往前面轻抬了抬下巴,暗指那个高个子仆妇。
“她?”凤姨冷笑,“她哪是不对付阿梨,她是不对付我,好不容易觉着捏住了咱们一个把柄,想要在卞夫人跟前绊我一脚呢。结果还是对付不过我,倒把她自己给绊了,为了稳住脚,只能一个劲的踩那阿梨了。”
“你平时待她也不薄。”
“再不薄,后院的人也都是累的,”凤姨说道,“给我们施压的是前山头,最后这些婆娘们恨的却都是我。”
余妈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不知道说什么,反正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现状。
第35章 第一件事
夏昭衣逛了一圈,到了南边紧挨崖边的小山头。
夜色如沉墨,出现一座竹影摇映的小院,廊道尽头,灯火幽黄。
小院正房门外边,一个小丫鬟跪坐在地,手里捏着把蒲扇,靠在后边门下,呼呼大睡。
夏昭衣看着廊下四边飘摇的帷幔,不由笑了,整个山头,似乎就这处最怡人悦目了。
看那丫鬟睡的香,她不想惊扰人美梦,走下长廊小阶,往另一边房门走去。
抬手敲了敲,苏举人的声音响起:“谁?”
“阿梨。”夏昭衣说道。
苏举人正翻着书,闻言一愣,搁下书册起身。
打开房门,真是女童。
“阿梨。”苏举人讶然说道。
风寒露重,清宵似水。
苏举人一身薄衫,满袖墨香,外边披着一层青袍。
夏昭衣打量了一眼,说道:“先生在读书?”
“嗯,”苏举人点头,说道,“你怎么在这?”
女童面庞干净,衣衫却很破烂,身后一片黄泥,已经快要被夜风风干。
小小的个子仰着头,眼睛明亮干净,却不像是孩童该有的清澈,这种清澈,让苏举人有些形容不出来。
“桥塌了,我回不去了,便来打搅先生。”夏昭衣笑道。
那边的石桥塌了,苏举人先前听碧珠提过,点点头,说道:“我去找碧珠,你今夜便同她睡一块儿吧。”
“好,”夏昭衣点头,又道,“不过先生,我想问你借点笔墨。”
“借笔墨?”
“嗯,我有些用处。”
铁片在盒子上刻画到底不舒服,有笔墨来使唤才再好不过。
苏举人想了想,看向后边,那边有个小半坡,过去就是竹林,半坡前置着一方遮了雨的小案,他平时读诗的时候喜欢过去。
夜已大深,女童虽幼小,但他们非亲非故,男女有别,让她进屋,实为不妥,于是苏举人说道:“也好,你去那边等我。”
“嗯。”
半坡下面地势略高,停雨半日,这里干的比其他地方要快。
苏举人拿了纸笔过来,女童坐在一侧,小小的个子,抱着个小木盒,清竹光影落在她脸上,气度从容。
苏举人放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撩袍在对面坐下,好奇这女童要纸笔做什么。
山风很大,桌上的一叠纸页压着镇纸,被吹得瑟瑟翻飞。
女童提笔蘸了蘸墨,并没有马上落墨,而是望着纸张发呆,思衬了起来。
安静一阵,她的笔端终于落下。
第36章 第二件事
苏举人望着她的笔端,从她落下第一笔便立即扬起眉梢。
女童在作画,她随手画了几道山崖,寥寥几笔将形状大致勾出,神到意到,而后又在另一边的空白处疾笔作图。
小手执笔,点画间的力道均匀,笔墨干净利落,没有留晕。
而且,她不仅仅是在画山画水,而是一个精致的机关图解。
所需几块木头,木头所卡的位置,木头尺寸大小,逐一标出。
而她光是画的这些木头,勾笔点墨间都足见绘画功底。
苏举人只擅读书写赋,最不会的就是画画,看她轻松随意的握着笔,寥寥几下就勾出物韵,不由惊艳。
“阿梨,”苏举人忍不住出声说道,“你功底不浅。”
“嗯,”夏昭衣点头,随口说道,“我师父是个懒老头,经常让我去半山挑水,我从小就开始琢磨有没有办法能在山上就把那水取来。”
“你所画图谱,可见都是那时练的?”
“是啊。”夏昭衣抬头一笑。
她那会天天都在琢磨这个。
每日一有空闲就去伐木和度量地形,没事抓一把小钉子对着几块木头敲敲打打。
二哥也常在来往书信里面给她出谋划策,并托人送来一本又一本的相关书籍。
经过数不清的试验和失败,她最后终于在地势险要的离岭山顶造出了那个她取名为“水兽”的大家伙。
只要在木篱笆外面摇摇把手,就能打上水来。
后来觉得摇这个把手太过费力,她又改造了几次,最后直接变成了脚踩踏板。
轻轻一踩,水就汩汩从上方的竹管口子里面流出,着实方便。
没多久,师父这老家伙就让她把这方法用到单独辟开的浴间去,好方便洗澡,然后再改良一下,用去浇灌田地。
苏举人看着图纸,手指搁在小案旁边轻描。
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真的觉得新奇和有意思。
以前并非没有随手翻到过这些书籍,不过那些都是雕版刻印,有些墨印疏浅,看上去又黄又旧,也就没了翻阅的兴致。
而这个小童画的,崭新清晰,山物传神,倒挺好玩。
第37章 在哪见过
那些桌子和饭菜都已经被收拾了。
卞元丰站在台阶上,空气还是能闻到一些油腻的食物味道。
素香在旁边哭的伤心,口口声声说着就是一个女童干的。
她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现在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当然要对着卞元丰好好哭诉。
小书站在门内,垂着头没说话,目光一直注意那边还没有离开的卞元雪。
卞元丰听了半日,终于不耐烦了,皱眉打断道:“行了!哭哭啼啼,烦躁不烦躁!”
素香抽噎了下,有些怨怼的看着他的身影。
“阿梨,是叫这个名字吗?”卞元丰说道。
“听她们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你知道跟我说谎是什么下场,”卞元丰又道,“我再问一遍,真的是女童吗?”
素香微顿,忽然就有些怯了。
刚才当着卞夫人的面,明明那么确凿的事情,而且也有人帮忙出来指认了,却被生生推翻,反而变成她们撒谎。
而另外,她一直觉得在这个山上,卞元丰就是她们的依靠,可以给她们做靠山。
但这一瞬间,素香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凭借和安全的感觉。
“我没有说谎……”素香的声音变得低了,“的确是一个女童……”
“是不是女童打的,我看还是等抓到女童回来对质了再说,”卞元雪说道,“不过现在,是不是要算下那个怜平的账了?”
小书从方才站在门内开始就没敢出声,现在听到卞元雪说这话,面色变得不安了起来。
“说说吧,她分了我的东西,拿回来以后不知道有没有跟你们分?”卞元雪又道。
素香没敢说话,小书更是不敢。
“弟,”卞元雪看向卞元丰,“反正怜平那丫头的脸和胸都毁了,我看要不就赶她去后山和那些人一起做事,她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反而会吓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