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才睡下,杜轩在一旁看地图。
这一路追来,杜轩一直忧心忡忡。
沈谙自己便有一帮能打能扛的手下在,轻而易举的事情,沈谙自己就可以办到。
所以,每次只要沈谙一找沈冽,所“托”之事皆非常险要。
这一次他费尽心思将老佟和支长乐拐走,引着沈冽来这,却不知道他要拿这龙渊做什么文章。
木门被“砰”的一声,用力撞开。
杜轩惊了大跳。
戴豫红着眼眶闯入进来,喘着气喊道:“少爷!少爷!”
沈冽睡眠浅,睁开了眼睛,见他模样,皱眉坐起身子。
“少爷!”戴豫大声说道,“阿梨出事了!她掉下山去了,快走,咱快去找她啊!”
杜轩没反应过来:“阿梨?”
话音方落,身边一抹身影已抓着刚脱下的外衣朝外大步跑去。
杜轩忙跟上:“少爷,等等!”
“是我的错!”戴豫大跑跟在沈冽旁边,哭道,“都是我没看清路,我把那些雪给踩下去了!阿梨身轻如燕,她一个人根本就不会有事的!”
“哪个山头,什么时候,她一个人吗?”沈冽疾声问道。
“东北山头那边,阿梨就一个人,她掉下去后我找了最起码有一刻钟,我就跑回来找你们了。”
“你不用跟着来,”沈冽说道,“你去元禾宗门找人帮忙,请他们多派点人手过来,允诺他们,不论找到与否,我必重重报答!要什么都可以,无论钱财还是办事,我赴汤蹈火!”
说完,沈冽加快速度,狂奔离开。
“少爷,”戴豫边跑边在后面喊道,“过去就能看到了,那一整片雪全塌了,很明显的!你自己也当心啊!”
“少爷等等我!”杜轩咬牙奋力狂追。
“算了,”杜轩又道,“我真是傻了,救命的事为什么要等,少爷我来了!”
江掌务和徐氏相对跪坐在方案前,江掌务已问了近二十个问题了。
徐氏回答的快哭了。
她是难民没错啊,问她为什么会成为难民她要怎么回答?她都已经饿了好几个月了。
而且,她觉得自己的本性不坏,好多人饿疯了,会吃别人的尸体,甚至还会易子而食,或者抱团去杀其他人。她可宁死都没有同流合污,宁可吃树皮都不碰人肉,更别说去杀人,正因为如此,她差点也成为别人下手的目标,这才脱离大队逃出来的。
再比如她怀里的孩子,不是她的,她都捡来抱了这么久,她真的是个好人嘛!
“等等壮士!我还没通报呢!等等啊!”一个门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江掌务和徐氏回过头去,便见戴豫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七八尺的高大男儿,眼眶通红的喘着气说道:“江掌务,我来借人!”
“借人?”江掌务皱眉,“借什么人?”
“我一个小妹,她掉下悬崖了,我想让你们帮我去找,”戴豫说道,“江掌务,你一定要帮我啊,我这个小妹不能出事的。”
江掌务一凛,说道:“你这小妹多大岁数?可是十一十二?”
“对,对对对!”戴豫忙道,“你见过她吗?”
江掌务下意识朝后边望去。
一直处于暗中观察的裴老宗主忙大步从后厅堂走出,说道:“掉哪了?要多少人手?”
“东北山口!过去就能看到了,人手越多越好!求求你们了,快点吧。”戴豫真的要哭了。
“快!”裴老宗主大手一挥,冲追在戴豫后边跑进来的门人叫道,“全部都去,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必须去,轮值做饭扫地的都去!支离房中的也去!”
“那支离怎么办?”江掌务回头问道。
“一时半会死不了,”裴老宗主说道,指着江掌务,“你愣着干什么,你也给我去啊。”
“我?”江掌务指着自己。
“我先去观星阁,”裴老宗主说着已朝外边大步跑去,顺便看了徐氏一眼,“你想要吃一口饱饭的话也得去,孩子丢支离那去。”
“我?”徐氏也指着自己,懵了懵,又道,“支离是谁?”
戴豫未想这么容易,顿然欣喜,连声道谢,而后对江掌务说,他先走一趟,转身跑远。
门人一传十,十传百,已有人率先朝外跑去,渐渐的,一大片门人仙师穿过山门,三百多人浩浩荡荡,前前后后,跑向东北山头。
白鹭仙师正处理到伤口紧要处,执意要留下。
支离痛的头晕眼花,看着其他被喊走的人关上房门,说道:“这是怎么了呀。”
“不管,你少说点话。”白鹭仙师说道,专心处理伤口。
“发生了什么事情?”支离又说道,“没有紧急的事情,裴老宗主不会这样的,毕竟我的命很重要,他怎么舍得把人给喊走呢。”
“那说不定遇上比你的小命更重要的事,”白鹭仙师随口说道,说完觉得这些话有些过分,又道,“也不是,主要是你现在也没多严重,死不掉,所以才把人给喊走的。而且你师父很厉害,你要真有什么危险,你师父会亲自出马的。”
“要不你过去看看?”支离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行行好,你也去看看吧,放过我这个小可爱。”
“呕。”白鹭仙师说道。
木门这时被推开,一个门人抱着孩子进来,说道:“这个孩子我得暂时先放在这,放哪呢?”
“哪来的孩子呀?”白鹭仙师问道。
支离也好奇的抬头,尤为艰难的扭着脖子望来。
门人将简单经过说了下。
白鹭仙师点头,说道:“好,那就放那吧。”
指向对面的小床。
“好的,仙师。”门人说道,走进来将孩子放下。
第450章 你要活着(一更)
巳时快过,就要午时,但天色因风雪而越来越暗。
断崖下苍雪漫漫,遍岭霜白,岭下又有更多高低不等的悬崖,那些堆积在悬崖边的霜雪一直在不断掉落和下陷,形势险峻。
元禾宗门的仙师门人们分散各处寻人,因山下东南处便是双江宫府,唯恐名字传出去被下边的人听到,戴豫便只好说,就喊女娃。
满山都是“女娃”“女娃娃”。
铲子挖了大量的雪堆,几乎要掘地三尺。
更下边的深渊,沈冽早早便下去了,因怕火把将冰雪溶化,造成雪堆底部湿滑,会发生更可怕的霜雪下沉,他几乎是摸黑前行。
但深渊太大,不知从何去找,寻了良久,不见人影。
从巳时到申时,所有人没有停下,一直在寻,始终未果。
天色越来越暗,阴沉降下,四野灯火稀薄,狂风又起,一场汹涌大雪。
裴老宗主提着铲子往上坡去,看着正在铲雪的老者,说道:“这一片几乎都找遍了,她可能是掉在了深渊下边,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恐怕凶多吉少,我想带人去下边找,又怕不安全,得你带路。”
老者一身与寻常种田农夫并无两样的寒冬素衣,正将一堆雪铲开,边道:“叫人回去吧。”
“那,不找了吗?”裴老宗主问道。
“要起大风了,”老者抬起身看着他,说道,“继续找下去,此处一半的人都活不了,劳烦选十个身手了得的人给我,我继续找。”
“好,”裴老宗主点头,“我这就去。”
“有劳。”老者说道。
看着裴老宗主离开,老者收回目光,提起来又是一铲,铲子带出来一物,一根由长长的布条卷裹而起小布筒。
老者愣了,伸手捡起布条。
很简素的布条,布筒里面裹着的是雪块。
布条有些破旧,里面的雪块同四周大雪不同,看去便知是将化未化时,重新被周围大雪冻起来的,没有内聚力的絮状。
真的是她,而且,她病了。
激烈澎湃而起的心绪冲击着数十年冷静自持的老者,他的手有些颤抖,哪怕当初站在山口望着她远离的背影,知道是一场生离死别,至此夏暖冬寒,再无相逢之日,他也没有这般不平静。
不过很快,老者便恢复平静,回身望向更后面的断崖。
四周地段他都挖过,此布筒是他现在所站位置的雪下三尺处发现的,积雪很深。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依她的身手和应激判断能力,除非奄奄一息,否则哪怕病得再重,只要当时还有走得动路的力气在,就绝对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按照那壮士说的,雪路当时是从南往北,次第塌陷,所以她掉落下来后,第一时间不让自己被掩埋,那么便会被北边冲下来的雪和雪坡下滑的力道往东南带去。
现在已经找到了她身上掉下来的小物,那么基本可以判断出大致方位了。
天道客在,命定有声。
若真是她,跋山涉水而归,便断不会在此溘然再逝。
天道不允,天命不允!
“师父,告辞了。”少女清脆的声音仿若耳边重响。
夜色下她郑重说出这句话,眉目迎着飞雪,朦胧若画。
他未曾言语,安静看着她离开,她的背影还未消失,他便转身离去。
而后,是她替兄身死的消息散于九州,惨烈至极,苍生震撼,天下大恸。
他独对群山而坐,天光清寒,千里无人,三天后,他起身往北,要带徒儿回家。
老者望着那边的断崖,握紧手里的素布。
“徒儿,为师来找你了,”老者很轻的说道,“你要活着。”
……
……
“要活着。”夏昭衣很轻很轻的说道,声音几乎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