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杀人放火,能不让他知道,便不让他知道。
不是怕自己在沈冽面前无法雅持一个兄长形象,反正他本就没有什么正面形象可言,只是单纯不想让他去触及那些无法见光的阴暗。
他的弟弟,该当是阳光正直,自由生长的好男儿,不该像他。
沈冽冷冷的收回目光,走上水桥。
铁牢里,多次被震荡的白骨,有些勉强仍倚着,有些彻底跌碎。
一共有二十八个牢房,每个牢房至少有两具以上的尸首。
从廊道出来,前方三丈便是炼丹室,左边有回风幽冷,似是悬崖,右边是又一道长长的走廊。
炼丹室同样是石门,非常笨重,几个手下联手去推,半响才将石门挪开一点。
浓浓的药材香从石门内散出,待石门彻底推开,药香大散,浓烈盛放着。
四周同样有灯座,全部点亮,将整个炼丹室彻底照如白昼。
他们所进来的这道门,并不是正门,最大的门在至东边,三人之高,大门两旁各有两座仙鹤雕像的落地灯座。
石室中间有一座大炉鼎,两边各有三座小炉鼎,四周有许多排风之口,在最西侧则有两个排废渣的正方形大口。
台阶右边有长长的药柜,药柜前方是两张拼凑于一起的大桌子,桌子上有七个白色头颅,不再是外边的泥塑,而是真的人骨。
四周石壁除却药柜,还有两个书柜,书柜上边的书只剩寥寥几本。
沈谙过去翻书,手下们则去翻找药柜。
几本书并没有什么好看,皆是经世流传甚广的医书,唯一的价值,恐怕就是落款年月。
有六百年前的夏朝,也有三百年前的章朝,以及夏朝章朝中间,近两百年的数国割据,权臣世家分裂的历史时期。
“这些炉有数百年吧?”沈冽的声音传来。
沈谙回头,看到弟弟站在最大的丹炉前打量。
“至少三百年。”沈谙回道。
“这个炉不太像。”沈冽说道。
沈谙才收回目光看书,闻言又望去,视线落在丹炉上,说道:“是因为其历经数百年依然光鲜,色泽不变么?”沈谙一笑,“知彦,这地宫可是当年皇家所造,连着数百年,一代一代,边使用边开凿边建筑,所投入的皆是当时最顶尖一流的铸造工艺和设计呢。”
“是尘埃,”沈冽看着丹炉外的精美纹洛,说道,“这些丹炉除了大小不一,工艺铸法皆是同期,但其他丹炉灰尘满积,这个除外。”
沈谙双眉轻皱,合上书本,朝他走去,近了之后伸手,就要去触丹炉,被身手极快的沈冽一把抓住手腕。
“万一有毒呢?”沈冽说道。
“那便有毒。”沈谙说道,修长手指在丹炉外一抹,拭了微末尘埃。
的确,如沈冽说的,尘埃很少。
他转身去往其他几座丹炉,不用伸手去抹了,厚厚积攒在外的尘埃,一吹能飘起雪来。
他不解的看向沈冽跟前的大丹炉,走了回来。
“的确,”沈谙抬手覆在丹炉上,“这三百年里,有人来过。”
“范围再小一些,”沈冽说道,“五年。”
“莫非是元禾宗门的人?”说着,沈谙想到了那个机关,“又也许,那人便在这里。”
话音方落,一个细微动静从沈谙方才所站的书柜后面传来。
沈冽一凛,当即抬眉看去。
随着他的视线,沈谙也转过头去,望着那方书柜。
动静很细微,几乎听不到,但确定是有,并且能感受得到在逐渐靠近。
似乎,这书柜后面有一处密室。
方才就注意着他们动静的手下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也望着那方书柜。
柔姑缓步走来,靠近他们,很轻很轻的说道:“公子,我去看看。”
“小心点。”沈谙说道。
“是。”柔姑低低应声,无声抽出匕首,朝那书柜走去。
动静越来越近,这时听得书柜摩擦的轻微声,似被什么从里边往外推。
柔姑眉目严肃,紧紧盯着书柜边沿,呼吸停滞。
一寸寸的,书柜被推开一道缝,许多灰尘从书柜上面簌簌掉下,同时,一只柔嫩小手支在书柜的幽暗背面。
沈冽一惊,忙道:“住手!”
来不及了,一切瞬息而发,柔姑的角度看不到书柜背面,已经举起匕首,朝前面猛然刺去。
急冲而来的少年抓住她的胳膊往后拉去,柔姑应激性朝他进攻,一个回合都没有,被对方格挡推摔在地。
书柜后面的人在看到灯火后,就已将手收了回去,沈冽一把将书柜拉开,后边是长长的台阶,一个小女童后背贴墙而站,没有半点惊慌,明眸望着居高临下的俊美少年。
“阿梨,”沈冽说道,“真的是你。”
夏昭衣弯唇一笑,说道:“意外吗?”
第476章 我听她的(一更)
意外。
不过一眼能够确认,她没有严重的皮外伤,头发亦不凌乱狼狈,沈冽放下心来,俯首伸手:“来。”
夏昭衣握住他的大掌,足尖稍一使力,轻盈跃了上来。
石室众目光望着书柜后出来的清瘦女童,沈谙亦颇感意外。
女童长得太快,个头较大半年前拔高许多,长腿纤腰,脖颈细长,脊背端挺笔直,足见日后身姿有多出众。
沈冽看着夏昭衣抖落身上灰尘,皱眉说道:“不是有恙在身吗,为何还要下来?”
夏昭衣抬头,又是莞尔一笑。
“担心你呀。”她直接说道。
沈冽一愣,瞬息也笑了,不过很快,唇角弧度便被他控制。
“你昨日病的严重,没那么快会好,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还病着,”夏昭衣望向石室其他地方,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来逞强的,我既然来了,不会给你拖后腿。”
她的目光落在了沈谙身上。
见过沈谙几次,他皆墨发长垂,广袖宽衣,如今穿了和沈冽一般无二的紧身劲衣,长发束为一捆马尾,减了八分羸弱,多了几分英姿。
沈谙正望着她,对上视线,沈谙微笑,抬手揖礼:“好久不见了,阿梨姑娘。”
夏昭衣抬手抱了一拳,淡声说道:“见过。”
“未想到阿梨姑娘也在龙担山,你是何时来的?”沈谙说道,“听你们方才的话,似乎你们先前便遇到过,你还病了?”
“你忙你的,”夏昭衣说道,“我不打扰你们,你们也别打扰我,我不喜欢你们打量我的目光。”
沈谙微微侧首,眸光望向众手下。
注视着女童的手下们忙将视线移开。
柔姑从地上爬起,方才摔倒时右手肘支地,现在仍痛的剧烈。
她揉着右臂,朝沈谙走去。
“公子。”柔姑垂眸说道,面色惨白。
“你受伤了?”沈谙说道。
柔姑摇头,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没有,属下去忙。”
“去吧。”
柔姑回过身,努力忍住眼中泪花,去翻找药柜。
“你伤她了吗?”夏昭衣看着她的身影,轻声问道。
沈冽朝柔姑看去,说道:“方才动手了,她似乎受伤了。”
夏昭衣点点头,这时“哦”了声,说道:“对了,这个给你。”
她从怀里摸出一双蝉翼薄的轻丝手套,递给沈冽。
沈冽接过,上边还留有她的体温,和一股很淡很淡的药香。
“我让我师弟去问江掌务要的,我试过了,韧性很好,大小应该与你合适,你带上去看看。”夏昭衣笑道。
手套上的暖意,似能从指尖传入心口。
沈冽点头:“好。”
夏昭衣朝石室中间的丹炉走去。
丹炉比她的个子还高,她沿着丹炉踱了一圈,踮了踮脚尖,勉强能看到上边的一些花纹。
四周没有凌乱脚印,沈谙手里也没有布,夏昭衣拢眉,看向跟来的沈冽:“这丹炉未免太奇怪了。”
“对,这几年应有人来过。”
“炉内有什么?”
“还不知。”
夏昭衣点点头,望着丹炉,心里边一阵莫名不安。
“知彦,”沈谙说道,“掀开。”
“等等,”夏昭衣叫道,“先不要。”
沈冽朝她看去。
女童抬手,指骨在丹炉外敲了敲,说道:“谁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如若一条缝隙,便出来一个机关呢?又万一,这里边是毒气呢?”
“哦?那阿梨姑娘有何看法?”沈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