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边呢?”支离伸手指向被老者破坏的满室狼藉,“师父,这里不管了吗?”
尤其是那具女童的尸身,就,就那样由着她挂在石柱下吗?
“救人要紧。”老者说道。
“好吧,”支离说道,忙跟上,“师父等等我!”
跑没几步,回过头来望着后边的年轻男子:“师姐二哥?”
夏昭学跟在他们后边,魂不守舍,目光数次忍不住,要去看那具已被遮挡住的女尸。
世上面容相似之人太多,这不奇怪,可是像成这样的……是孪生吗?
若阿梨当真是他妹妹,那么这个女童,也是?
经支离一叫,夏昭学收回视线,点点头:“嗯。”
“我们先不想,”支离抬头看他,说道,“稍后见了师姐,我再问问清楚,我们不乱想。而且有师父在,不怕的,”
支离指了指走在前面的老者。
夏昭学抬眸看去。
由于没了外衣,老者望去清癯似竹,背负在后的手仍握着大锤子。
如此重量的锤子,不影响他脚步丝毫,就像拎着一袋棉花般轻松。
就这么短的功夫,他已迈过石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
……
白骨清脆敲打,大风中梆梆作响。
夏昭衣到底还是下来了,提着手里的小油球灯,穿梭在一片白骨声下。
这里并没有多大,虽然空旷,但与地面上的空地相比,十分之一都没有。
水潭方向有一片往下的石阶,她现在便朝那石阶而去。
沿路摆满刑具,各式各样,无一不残忍凶戾,但也锈迹斑斑,可见许久未用。
墙上的灯座皆已无油,燃不起来,倒是寻到角落里置在暗角架上的火盆,里面几块炭能成功的被她所带的小灯油所引燃。
火光范围变大,能见度便也增大,幽暗干燥的暗道里,两边墙上似被泼了血,斑驳不堪。往下的路上,正对她的石梁上有长长一排铁钩垂挂着,有几颗白色头颅挂在铁钩上。
越往前面,血迹越少,渐渐传来水声。
同时,这条路转向了右边,绕开了水潭方向。
谁能想到,这水潭底,竟会有路呢。
水声来自于水潭壁的渗入,渗入的极慢,从墙缝里几滴几滴的淌落,夏昭衣过去时,那些水在地上才汇成一道小小的水流。
这里也有不少白骨,碎乱在地,有些破裂的厉害,粉身碎骨,有些尚还完好,似乎都是成年男子的白骨。
夏昭衣迈过他们,在墙上又寻到一盏油灯,这次试了下,能成功点燃,里面的油灯是新鲜的。
前面的路还很长,似乎可以直接从这边,抵达柔姑他们休息的对岸。
不过,夏昭衣没有继续往前,回身朝来路望去。
现在是这水潭的右边,那么另外一边,会不会也有路?
也就在她回身望去之时,远处台阶口的火光同时大亮。
夏昭衣一顿,那边先才的火光,来自于她所引燃的火盆。
现在火光大明,这是新的火把,而且不止一支。
她当即踩着一旁的墙跃起,借力将墙上油灯打落,同时熄灭自己的小油球灯。
油灯砸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滚烫的油浇在地面上,又是一阵“滋”。
几乎她的火光一消失,那些火把的主人们就下来了。
约有六七人,皆是前朝续衽长袖,宽衣大袍。
第498章 多说无益(一更)
他们下来很急,脚步飞快,同时手中弩机纷纷抬起,前排下蹲,瞄准长道。
虽已将光熄灭,但是并未走多远的女童在他们的火光下仍能看到轮廓。
竟真是女童。
女童踢翻油灯从墙上跃下,站直身子后,抬头亦朝他们看来。
一明一暗,明光处众人模样,尽入她眼底。
这次为首的不是男人,是个岁数不年轻了的女人,赭色大袍,个头很高,很是硬朗。
望着女童身影,女人目中浮现惊诧,而后变作困惑。
女童太过娇小清瘦,这样一个女童,她如何过来的?
以及,当真是她杀死了高辞?
一旁手下抬头问道:“大人,动手吗?”
女人回过神来,看他一眼,淡声说道:“不急。”
“女娃娃,”女人扬声说道,“我们要活的,所以不会轻易杀你,但你若不听话,便留下来同这些白骨作伴吧。”
风从身后廊道口吹来,阴寒透骨,还有风中撞的匆忙的白骨声。
男子们的弩箭瞄的很紧,定定望着女童,一触即发。
过去半响,听到一声轻笑:“是吗?”
虽是笑声,声音却清脆有力,没有半点带怯。
“我倒是最爱玩捉迷藏的游戏了,不如你们陪我玩一玩?”
“你真的不怕变成刺猬吗?”女人看着她说道。
“怕的,但是刺激又好玩呀,不过游戏之前,我们要不先做个交易,我有许多好奇想要问你们,你们定也有问题想问我,我问你答,你答我问,如何?”
女人拢眉:“女娃娃,你是否看不清局势?”
“大人,”一旁手下低低催促,“此女乖张诡异,多说无益,主人要我们尽快回去,我们没有太时间。”
女人“嗯”了声,说道:“女娃娃!你自己出来吧。”
夏昭衣低叹,也不想再多费口舌,说道:“罢啦,刺猬是吗?那便看你们能不能射中我了。”
话音一落,她转身朝后奔去。
这下不等女人下令,两旁手下当即扣下手中机弩,劲疾的箭矢登时朝女童所在位置射去。
但女童速度极快,瞬息便消失在火把所能漫及的阴影处。
众人诧异,但弩箭没有停止,又一波射去。
六架弩机,十二发箭矢,弩机很重,相对的,射程更远,劲道极大。
一连数波后,女人出声让他们停止。
“没有动静了,”女人说道,“她跑了,不用再浪费箭矢。”
“追吗?”身旁手下说道。
女人面淡无波,顿了顿,说道:“郭先生才从湖潭对岸回来,我们又要过去吗?自然是不追。”
她转身,大袖一甩,朝来路走去。
迈过石梯,目光触及上方铁钩悬挂的白骨,她皱眉与之凝视,心中平息不下,耳边又似响起那几声绝望无助的哭喊。
那场噩梦,缠了她半个月了。
女人的脚步停住,很轻的说道:“把火都熄了吧,寻个地方,我们在此藏起。”
“在这里?”手下不解,“大人,她未必会回来。”
“会。”女人说道。
因为里面唯一的一条路,尽头是大石门,被封堵死了,女童只能回来。
夏昭衣并没有走远,她藏在了廊道顶与右墙的凹陷处,并非规整的砖石,有足够大的空间让她藏身。
听得他们离开,又过去良久,她才从上边轻盈跃下。
四周黑暗寂静,唯剩水声,她摸出火折子,重新将小油球灯点燃。
从她前前后后所听来的,有主人,大人,郭先生。
看来此地的组织,颇是有模有样。
而实际上,这些其实皆与她无关。
她来此,是为了陪沈冽。
沈冽来此,是为了陪沈谙。
如今沈谙死了,她想找到他的尸体,而后便可离开,谁能想到现在会遇上这些人。
那人一出现便偷袭她,想要她的性命在先,她反杀对方是为了自保,但似乎又结下了新仇。
世事真莫名,一事接一事,一波连一波,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夏昭衣沉了口气,转身朝前面走去。
现在仍是想尽快找到机关,把潭底重新抬回去,早点带沈谙的尸体离开。
此地之人固然可恶,满手罪孽,也好奇他们在此地到底为的什么,但夏昭衣又明白,这不是他们现在病的病,伤的伤所能管的起的。
往前又遇到灯座,夏昭衣将它点燃,借着光继续往前。
一段路一段路下来,大同小异,每隔三十步便出现一个灯座。
到了尽头,一道大石门将路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