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几个汉子抬着一个大箱子尾随而出。
支离见到她出来,几口将剩余的烧饼吃光,拎起鸟笼迎上去。
柳现宝舔了下唇瓣,摩拳擦掌,待看到夏昭衣从小院里出来,他当即大步冲去:“夏姑娘!”
夏昭衣和支离听到声音,回头望去,支离手一伸,挡在夏昭衣跟前:“你给我站住!”
“夏姑娘!”柳现宝喘着气冲着夏昭衣叫道,“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你想说什么?”夏昭衣问道。
“我喜欢你!”
“……”
“你早就说过了!”支离说道,“我们都知道了的好吧。”
“我就要大声说,”柳现宝高喝,“柳现宝喜欢夏姑娘!!!”
声音传的特别大,远远近近许多人听到,那些大汉们齐刷刷望来。
“你,你可真丢人!”支离气道。
柳现宝没理他,红着脸看向夏昭衣:“夏姑娘……”
“说完了吗?”夏昭衣说道。
“夏姑娘有没有话想同我说?”柳现宝期待的说道,“既然你要走了,要不就对我说几句。”
夏昭衣摇头。
柳现宝一顿,说道:“夏姑娘,你哪怕,哪怕要我好好干活养家都好……”
“我们走吧。”夏昭衣看向支离,转身朝江边走去。
支离看了柳现宝一眼,跟上夏昭衣。
柳现宝愣住,几步朝前跟去:“夏姑娘,你就什么都不跟我说吗?”
眼前的少女没有再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柳现宝眨巴眼睛,愣愣看着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不甘心的又喊了声:“夏姑娘!”
支离听到声音,悄声说道:“小师姐,其实,说两句也无妨的……”
“他之前要我别管他。”夏昭衣说道。
老翁早早就上船了,正在船舷旁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都是。
看着夏昭衣和支离上来,老翁笑得满含深意,嘿嘿的看着夏昭衣。
夏昭衣没理会,在船上管事的引领下,去到为她准备的卧室。
卧室里摆着一个木箱,其余木箱都放入仓库里了。
夏昭衣打开木箱,取出纸笔,一直到船副手过来问可不可以出发了,她都没有离开过卧房。
从这里去离岭,最快也要十日,这十日她需整理出这些年的游历所得,并不是师父给她的作业,而是她认为需要对自己的时光有个交代。
离开元禾宗门前的那几日,老者同她彻夜畅聊,说她需要长大,许多事情只有长大才能办到。
当时她也自认那两年戾气颇重,杀孽不少,需得沉静,于是接受了老者的提议,出来云游。
她不知去哪,老者便给了她一份名单,这些年所拜访之人,有些是以前见过的前辈,有些是曾编修过各种书籍的民间高人,有些是戎马一生,最后解甲归田的老兵。名单上,也有不少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夏昭衣翻开她随行的笔录,中间夹着一张纸,她将纸取出拆开。
上边写着三个字,是师父遒劲有力的落笔:“苍生难”。
临行前的那日清晨,师父亲手交予她。
因为她不知如何解开当初翻开史书时的困惑,她问老者,老者却也说,不知道。
这世间的资源和权势,永远只高度集中在一小部分人手里,而芸芸众生,万人之中,方只能有一人脱身,摆脱宿命,攀爬至上一个阶层。
并且爬上去的这人,他不会同情曾经的同道中人,他只会成为一个新的剥削者。
几千年来,一直如此。
夏昭衣垂眸望着纸上的“苍生难”,目光有些悠远。
她其实……仍未找到方法。
这四年,她学到了很多手艺,了解了更多的风土民情,但每夜睡前,她在书房里将这几十本已经倒背如流的书翻阅数十遍,仍没能想出一个方法。
但,肯定会有方法的。
江风从窗外入来,视野变得宽敞,一片江水茫茫。
夏昭衣将纸放回夹层中,起身去到窗边。
江风悠然,沿岸桃花纷落,绵延数十里,不见始终,盛大绮丽,蔚为壮观。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声音,是柳现宝的。
“夏姑娘,一路顺风!!我会一直喜欢你的!!你一定要保重!!我柳现宝,永远喜欢你!”
声音吼得太大声,声嘶力竭,破音到碎裂。
夏昭衣拢眉,抬手将窗扇合上。
她着实不喜男女之情,更不喜被人追求,乏味还耽误时间。
前世时,别人说她被很多人倾慕,她没半点感觉,因为敢到她跟前说喜欢她的,只有那么三四个,等她一沉下脸来,人都跑光了。
眼前这柳现宝倒是独一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听到隔壁传来支离的声音,同样嚷的非常响。
“柳现宝,你给我闭嘴!!别他妈丢人现眼了!你要敢再胡说八道!我跳江游回去也要打爆你的狗头!!!”
第564章 那船挺大(一更)
安江西临熊池,因是逆流,一直到隔日中午才到熊池最大的北池渡口。
北池渡口和临宁共享八江湖流域,渡口附近有个大驿站,近来大军调动频繁,驿站那边平民轻易不能过去。
夏昭衣他们的船过来时,恰遇渡口船只千帆,许多泊在港口,往来有不少小舟摆渡而过,扬声吆喝要不要下船去岸上走一遭。
行船速度放缓,缓慢在船海中穿梭。
支离站在窗边叹道:“盛世此景叫繁华,乱世此景叫忙乱。”
他随手带来的鸟笼放在桌上,夏昭衣正在喂鸟食,闻言笑道:“很快便不忙乱了。”
“嗯?”支离回头,“为何?”
“宋致易不会放着水路不管的。”
“他想管控怕也无能为力,八江湖这般大,他有那么多船嘛。”
“只要想管,总有办法,”夏昭衣朝他望来一眼,说道,“外边有人吆喝,你想下去走走吗?”
“不了,人太多了。”支离说道,他望回外面,岸上人潮密集,怕是落脚的地都没有。
这时,甲板上传来不小的动静,隐约听到老翁在那边瞎嚷嚷。
支离皱眉:“这齐老头,又干嘛呢,我去看看。”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夏昭衣轻沉了口气,放下手中长木签,随他一并出门。
周遭船只上的人都望着这边,老翁坐在船头,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抓着绑在桅杆上的一根长粗绳,背影摇摇晃晃,正在高声唱歌。
老佟和支长乐叫他下来,他就不,声音嚷的非常响,抬手又喝一口酒。
“疯疯癫癫的,”支离上前说道,“他这是干嘛!”
“阿梨!”支长乐见到支离和夏昭衣出来,忙跑来说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溜上去的,听到他唱歌他们才发现的。”
“喊不下来吗?”夏昭衣说道。
“一靠近他就说要跳下去,不给我们靠近!”
老翁喝完酒,垂下手后忽然仰头,声音拔的老高,学着狼一般“嗷呜——”一声叫,尾音拖得极长。
附近的人哈哈大笑,不少人指指点点。
“丢人死了,”支离说道,“小师姐,我去把他拽下来?”
夏昭衣看着老翁身形,摇了摇头:“不用了,随他去吧。”
“嗯?”
“今天是他已故兄长和亡妻的忌日,”夏昭衣说道,“我差点将此事忘了。”
“……死在同一天啊?”
“他兄长和他亡妻相爱,私奔时在同一日被劫匪杀死。”
“这……”
“中间说来曲折,他亡妻本就爱的是他兄长,谈不上谁对谁错,”夏昭衣说道,“让他闹吧。”
她转身准备回屋,想了想,又回过身去。
丢不丢人倒无所谓,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天空这时落下雨来,细细绵绵,夏昭衣迎着江风春雨朝船头走去:“齐老先生。”
老翁回头看她,一张脸喝的通红,见到是她,下意识抱紧酒坛:“干嘛?!”
“下雨了。”夏昭衣说道。
老翁似这才发现,伸出手来,雨水柔柔打在手上,他笑嘿嘿的:“还真是!”
“下来吧,这里危险,”夏昭衣道,“若实在不想下来,我给你绑根绳子?”
“我有!”老翁往身旁粗麻绳靠去,胳膊缠在上面,“夏家小女别扰我唱歌雅兴!”
“掉下去了,很难将你救上来的。”夏昭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