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凶啊。”
“也不知是什么人。”
“没个底气,谁也不敢这样。”
旁人低声说道。
好在大堂里的纷争没有持续多久,掌柜的息事宁人,不想惹事,对方赶路疲惫,想早些休息,并没有真的动起手来。
支离回去楼上,看到夏昭衣房中灯火仍亮着,于是过去敲了敲门。
“小师姐。”支离轻声说道。
等了阵,房门被打开,夏昭衣见他模样,说道:“去楼下看热闹了?”
“委实太凶了,”支离说道,目光朝房中书桌望去,“你是一直没睡,还是被雷声惊醒的?”
“惊醒的,”夏昭衣回答,“你要进来坐吗,还是回去睡觉?”
支离想了想,觉得还是聊会吧。
他进去屋内,夏昭衣抬手关门,恰遇楼梯口的一行人上来,夏昭衣一眼看到走在前头的女人,眉梢微微一挑,顿觉意外。
林清风这几年瘦了不少,纤瘦秀致,挽着发髻,不端着走路,肆意散漫随性,反倒有些摇曳生姿。
她知道明里暗里诸多目光在看她,懒得理会,是以背后看着她的这双眼眸她也没有感知,随着领路的伙计往三楼的空房走去。
夏昭衣没有多注目,关上房门回来。
“小师姐,你还在看这些书。”支离站在桌旁说道。
急雨拍打着窗棂,屋外雷声轰隆隆滚过天际。
夏昭衣坐下说道:“雷声太大,注定睡不好了,看些书能静一静。”
“也不会看腻?”
“一直在思考,就不会腻啊。”
“那你最近思考出来什么了嘛?”
“有啊,”夏昭衣一笑,“你有没有发现,左行特别奇怪。”
“奇怪?”支离望着身边家具,“哪里奇怪了?”
“焦进虎不管这里了,这里又几次被田大姚和云伯中的军队过境,但我来后才发现,这里没有我所想象的萧条荒寂,反倒到处都是人,一片兴荣繁盛。”
“这倒是,”支离点头认同,“我也有此感觉,这里的人活的虽然奴颜婢膝,欺软怕硬,但活的其实还挺不错。”
“一是因为这里的交通,”夏昭衣说道,“左行四通八达,水路陆路皆具备,游子庄是中原第三大的渡口,天下战事再乱,南来北往许多人还是不得不经过这里。还有陆路,亦是发达,左行的诸多官道都是第一批修建的。”
“对,师父说过的,修路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修路可以打开视野,打开格局,”夏昭衣说道,“还可以打开商业。”
“商业买卖?”支离若有所思,“这倒的确是,这里好多人都在做买卖。”
“焦进虎不管这里,其他人又懒得管这里,左行无人管束,同时因为四边压着军方而谨慎小心,不会有胡乱分子横行,反倒是促进了此地的兴荣。”
“可是商业买卖,我总不太喜欢……”支离低声说道,“商人重名利,低买高卖,掺杂着假货卖,我总觉得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是两码事,”夏昭衣认真道,“一种是方案,一种是方案中的管理。”
支离头大:“我听不懂。”
“我也还未思考完,”夏昭衣收回目光,望着书上文字,说道,“总觉得像是对,又总觉得像是不对。”
支离点点头,说道:“小师姐,你提到修路,难怪要将齐老头带回来呢。”
夏昭衣朝他看去,莞尔一笑。
其实不是,带老翁回来只是想给他个安静环境,让将他毕生所学编写成书,否则他一身治水的本领就此消失,太过可惜了。
不过提到修路,他似乎也很在行。
“还有,”支离又说道,“小师姐此次来左行,我以为是来找沈郎君的……你却在这里半夜不睡,同我聊修路和买卖……”
“……”
夏昭衣又笑了:“哪里,我半夜不睡,不是因为雷雨吵的吗?”
支离叹息,托起了腮帮子,望着桌上烛火。
夏昭衣看着他,顿了下,转眸望向窗外。
第579章 试试身手(二更)
一道雷电闪过,整片窗棂森白森白。
支离提及沈冽,其实这一趟,也确然是因为沈冽她才过来的。
回离岭有很多路,最近的是绕水路往上,直去塘州,经永义江就可以进入到昭州了,但是夏昭衣仍选择多一日的路程,专门来左行,因为之前赵宁的来信里提过,说沈冽要去左行。
不过如今已过去了这么多天,按照赵宁说的,沈冽这些年一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来看,夏昭衣心里清楚,他应该已不在这了,但是惦念故人,仍是来了一趟。
如今外面雨势浩大,她不由在想,此时此刻的沈冽会在做什么。
·
广骓并没有那么凶的雷暴天气,但是滂沱大雨丝毫不让。
长队一路往西南方向所去,骑马和队伍里徒步的人皆披了蓑衣箬笠,长野一片荒泽,暗夜里茫茫无光,前途未知。
所去甚远,回头不见身后有追兵,林副尉让人不要放松警惕,大雨暂时阻断了没有任何防备的追兵,并不表示半路就不会杀出些什么。
以及,林副尉跟季明友还有季中川商议,要揪出叛徒,队伍里有这样一个人在,着实危险。
前面的长辈在讨论,后面季家几个儿郎也并行一起,在想会是谁干的。
季夏和没有过去,看着那几个兄弟,他仍未从惊忧里缓过来:“其实要走,早一年或者半年走该多好,如今天定帝将大半精力放在牟野,这些月频频调动大军,我们此行一直到松州,路上所经关隘何其之多,最怕就是刚好撞上了这些大军。”
“半年之前,你认为季家会想走吗?”沈冽问道。
季夏和拢眉:“唉,不见棺材不掉泪,之前跟在天定帝旁边时,他们别提多开心了,事到如今,只能说……”
活该,咎由自取。
但这些话,他烂在自己肚子里就行。
大雨下了一整整一个晚上,赶了一夜的路,他们绕开八江湖,隔日清晨挑了一座不闻名的荒凉山谷休息。
人手分作两派,各休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便再度出发。
戴豫热了水和干粮,才递给沈冽,季中川派来的人说要喊他过去。
季夏和就在一旁,闻言跟沈冽一并过去。
马车停在路旁,季中川和季明友坐在一块,林副尉和熊家兄弟还有他们几个亲信随从皆在。
远远见这架势,季夏和心里不悦,忙抬手拉住沈冽,不太想让他过去。
“太凶了,”季夏和说道,“这个林副尉,我没见过他这么凶的人。”
“他不会凶你,”沈冽说道,“也不敢。”
“那是以前,他得仰仗我二伯,今后就说不定了,如今出逃广骓,我们季家定要开始走下坡路,谁敢说今后会如何。”
这边季夏和拉着沈冽,那边季明友伸手推了推自己的二弟,冲远处比了个眼神。
季中川望去,皱眉说道:“九郎这是在干什么。”
顿了下,季中川站起身,叫道:“九郎,你怎么也过来了!”
季夏和抬头看去,一时窘迫,松开拉着沈冽的手,说道:“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一路过去,是季家熊家女眷们的马车,她们都已下车休息了,一直在车上,颠的身体酸痛。
不少人抬头看到季夏和和沈冽,脸上神色皆不怎么好。
昨夜那番惊心动魄,谁的心里都有脾气。
季夏和不是傻子,怕沈冽往心里去,小声说道:“其实她们都懂什么是大是大非,知道我们这么做是对的,但她们就是心里有气,憋在那边不舒服,非得找个人来恨一下才能舒坦,这不,咱们两个人就成了靶子。”
“她们不会恨你,”沈冽边走边道,“恨我反倒无妨,她们这些恨与不恨,我不会缺斤少两。”
“你可别低估她们,”季夏和见他不放心上,说道,“这些妇人的嘴巴,那嚼起来是要害死人命的,你可知流言能杀人?”
沈冽侧头,无奈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你到底是想让我不在意她们,还是想让我在意她们?”
季夏和一顿。
沈冽已甩开他数步了。
季中川和季明友所在空地在几行台阶上。
沈冽过去,打量他们一眼,未待开口,坐在一旁的林副尉忽然便提起他那把三十来斤的大刀,就着沈冽的脖子砍来。
刀锋劲急,力道带起烈风,毫不手软和留情。
身旁众人全部看傻眼,季中川和季明友也没想到林副尉会忽然这么干,季明友近些时日因为丧子,神经相当衰弱,如此一刀,他捂着嘴巴惊呼出声。
本以为要见到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就要落在少年脖子上的这把大刀被躲掉,落下去的锋刃没有半点减缓,可见若是不躲,顷刻身首异处。
林副尉提刀欲再砍,手腕已被人拿住,少年身手利索迅猛,夺走他兵刃的同时,另一只手的掌骨击打他的肩前,随后长腿扬起后屈,踢在他后退肚上。
林副尉仓促招架,来不及了,膝盖一软,面朝着季中川和季明友方向单膝跪倒。
眨个眼的功夫,胜负已分。
那柄大刀在众人视线里跌落在地,落声铿锵。
熊家兄弟见状,各自提着武器上前,二对一,却倒的比林副尉更快。
“贤侄!”季中川忙起身叫道。
“二伯!!”季夏和怒气冲冲的奔上来,“你这是何意,你想干嘛!!”
季中川也不知道林副将这是想干嘛,和季明友急的不知道说什么。
“林副将想试我身手,”沈冽看向季夏和,“没有什么。”
“对对对,”季明友见他如此一说,忙道,“就是想试身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