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将热情的尺寸拿捏的精准,多一步觉腻,少一分觉假,恰到好处。
她讲话生动,夏昭衣数次被逗笑,聂挥墨却无动于衷,全程只看着对面的少女。
虽是白日,室内仍点了灯火,明亮柔和的光从灯檠里出来,少女的脸像是去了壳的煮鸡蛋,饱满丰盈,白皙透亮。
算账?
那早不是聂挥墨现在的情绪了。
他知道他不应该陷落在那种危险思绪里,但眼下着实太难。
抛开所有身份,他不过是个男人,她不过是个女人。
一个血气方刚,战功累累,喜好征服。
一个青春朝气,笑容甜美,肤白如凝脂。
阴阳该当互补相交,但可惜,他清楚知道他们不可能是一条路上的。
不过,聂挥墨看着她的目光忽变得耐人寻味。
她该知道他一直在看她的,她就真的若无其事的坐住了,丝毫不受影响,哪怕是厌恶之感也没有?
不知为何,聂挥墨觉得索然无味,没有半点意思。
他终于收回目光,抬头朝主座的屈夫人看去。
屈夫人当即转眸看来。
“告辞。”聂挥墨淡淡道,起身离开。
离开前再朝少女看去一眼,对方正垂头吃东西,极其自然的动作,根本不为他所动。
聂挥墨看向前面,也不再理。
屈夫人的视线追随他离去,待他消失后,屈夫人唤来一旁的丫鬟,低声吩咐她去看看,聂挥墨到底走了没。
小丫鬟小跑离开,好久回来,说眼看着真出府了。
屈夫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摸出帕子在额上擦了擦,虽然根本没流汗。
她看向在那边一直吃东西的夏昭衣,心生愧疚,轻笑说道:“阿梨。”
夏昭衣抬眸看来,一笑:“屈夫人,辛苦了。”
“啊?”屈夫人哈哈笑起,“这怎谈得上是辛苦,阿梨,不好意思,这顿饭扫兴了,是我没料到他会忽然过来。”
“不的,”夏昭衣说道,“这些很好吃,未有半分扫兴。”
她确实吃了不少东西,菜其实还没有上完,但已上的这些,她每样都吃了一点,总量至少两碗饭了。
屈夫人看去,总算觉得有些许安慰,又松了口气,说道:“看来是合阿梨胃口的,对了,”屈夫人看向那些字画,“阿梨,可以打开一看了。”
夏昭衣点头,取了巾帕擦嘴,这才将一旁字画打开。
自抱着这些字画回来以后,她所有的心绪便都在这些字画上,不过她向来不是急躁的性格,字画便在这里,跑不掉,迟早都能一看。
只是,思绪难免会起波澜,为分散注意力,她便一直吃东西,细嚼慢咽,但也吃了不少。
卷轴缓缓展开,纸上的字和画跃然于前。
屈夫人的目光自字画移向少女的脸。
少女脸上很少能见到太大的表情起伏,眸子安静落在画上,看不出她的喜怒。
“阿梨,”屈夫人问道,“可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唐相思?”
夏昭衣点了点头:“是我要找的人。”
纸上是他的字,没有落款年月,落款是大大方方的人名,唐相思。
“山色浮云中,寒烟万顷,满城霜露重。醉乡假意装从容,催泪断肠,月上人间花影空。”
所画是一片山月,半座衡香,画功极佳。
推断时间,他自千秋殿中,出来了?
夏昭衣又打开一幅,同样没有落款年月。
“翠竹青山老,小艇归来早,天涯雁影横斜绕,晚日南湖烟雨杳,酒力醒时少。”
他似乎偏爱此类辞藻风格。
“他该很老了。”屈夫人说道。
夏昭衣微顿,抬眸看向屈夫人:“……可能是。”
“呃,可能?”屈夫人说道。
觉得这个词怪怪的。
夏昭衣没接话。
很多怪力乱神的事,夏昭衣此前不信,可现在由不得她不信。
而且,她很平静的接受了唐相思有可能活了数百年这件事。
或者,数百年前死去,数百年后苏醒。
所谓往生客,她与他皆是。
一旁还有个盒子。
夏昭衣拾起小锦盒,问道:“夫人,我能打开吗?”
“本就是带回来送予你看的,”屈夫人说道,“里面之物,是唐相思赠予我姑姑的。”
第665章 砸场子的(一更)
锦盒里躺着一块芙蓉种翡翠玉,细腻清澈,质地中上,价格不便宜。
玉的另一面雕刻着一枝梅花,正是夏昭衣在《云梦隐索》,还有那两位老者的棋盘上所见的梅枝。
雕刻技术很精妙,栩栩如生,见工笔,绝对是个微雕大家。
“我姑姑十岁不到便因病去世了,”屈夫人说道,“我爹还说,姑姑天生残疾,右腿缺失,是个哑巴。”
“这块玉,便这样留下来了。”夏昭衣问。
“祖父说是要给姑姑陪葬,但是祖母不同意,祖母说姑姑年岁太小,还未出阁,墓冢里不适合放他人之物。”
夏昭衣点点头,说道:“玉上所雕是拈花斋的梅,唐相思也许很喜欢此梅吧。”
“这也是我想同你说的,”屈夫人道,“我昨夜想了一宿,忆起唐相思之所以和我祖父结交,便是因为这拈花斋。不过,拈花斋那时是李家的,我祖父和李家兄弟关系好,便也因此认识了唐相思。”
“夫人可知拈花斋存世多久了吗?”夏昭衣好奇。
“嗯,我昨夜还令人去寻了李家的族谱,大约是六百年前了,延和元年。”
“章太宗,章朝第二位皇帝,这么久了……”
“是啊,前朝了。”
夏昭衣将玉放了回去,抬手将锦盒盖上。
“阿梨,”屈夫人看着她,“恕我冒昧多问,这唐相思,是你的什么人吗?”
夏昭衣摇头:“不是,他不认识我,我只是看过他的著作,对他仰慕。”
屈夫人想了想,说道:“这样,阿梨,他既然在衡阳留过一阵子,且是个风流风雅之人,若专注去寻他的痕迹,定能找到不少。此事便交予我吧,能寻到的,我绝对不放过。”
“不了,”夏昭衣说道,“夫人,此事便这样,你莫要再查,以及,”她的目光朝一旁几个丫鬟看去,“此事,不要再让更多人知道了。”
屈夫人的目光也朝那几个丫鬟看去。
丫鬟们垂着头,在屈夫人看过来时,齐齐福礼。
屈夫人看回夏昭衣,知道不是她说的仰慕那么简单了。
但夏昭衣不愿说,屈夫人便不问,尺寸这个东西,屈夫人比谁都懂。
“好,”屈夫人说道,“阿梨,我便当此事不曾发生过,但日后你若有任何需要,书信一封即可。”
“嗯。”夏昭衣微笑。
后续的饭菜持续上来,夏昭衣吃不下了,只吃了一点点。
屈夫人除却食材,再介绍了一些衡阳名胜和有趣的传闻,把夏昭衣又逗笑数次。
一顿饭吃了许久,除却一开始聂挥墨过来的不开心,至少结束的氛围很好。
天空的雨变小了,但是却砸下了大雷。
屈夫人称夏昭衣不喜轿子,那要不要马车。
夏昭衣摇头,但撑开伞时,却忽又回头说道:“屈夫人,可以借我件蓑衣,再借我匹马吗?”
“好呀!”屈夫人求之不得,“阿梨且等,我这就吩咐。”
说完侧头看向一旁的管家,都不用她说什么,管家立马应声走了。
屈夫人笑起,看向夏昭衣:“我这管家,哈哈!”
夏昭衣也笑。
屈府骏马很多,管家选了匹最健壮俊俏的。
蓑衣反倒不好找,屈夫人穿不到蓑衣,丫鬟们也没有,只有府里的马夫和护院护卫们才穿。
管家找了小半会儿,令人寻了件没人穿过的蓑衣,确认干净没有气味,他还特意弄了些香料小薰了下,这才拿回去。
夏昭衣接来时,手指才一接触,便知道管家做了什么。
她微笑道谢,转向屈夫人,认真说道:“多谢夫人照顾。”
“这才算是什么照顾呀,与我客气什么。”屈夫人笑道。
夏昭衣将蓑衣利落穿上,翻身上马,于马上一抱拳:“他日我定还会再来衡香的,定与夫人好好把酒言欢!”
“甚好!我便等着!”
夏昭衣洒然一笑,一扯缰绳:“屈夫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