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光遥遥便锁定住了这家茶棚,随着距离变近,能看清茶棚最外面的两匹大马,和大马旁边的少女与大汉。
“当真有人!当真有个姑娘!”一个衡香口音的士兵压低声音喜道。
为首的男人“嗯”了声,加快速度:“走!”
马蹄声让夏昭衣转过头去。
她看着这队人马走来,不动神色。
支长乐快要睡着,听到动静抬起头,困顿地望去。
士兵们下得坐骑,为首的士兵大步走来,看着夏昭衣说道:“姑娘,王先生托我寻你。”
支长乐垂下头,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数过去,顿然一喜:“整好九个字!阿梨,正是他们!”
士兵们无声看着他,目光平静。
支长乐一顿,挠挠头,只道自己困傻了。
夏昭衣起身,说道:“有劳王先生。”
这也是暗号,过分简单的句子。
“姑娘,久等了。”士兵低声说道。
“你们赶路才是辛苦。”
支长乐也起身,将悬在马匹后侧的竹筐中的小包袱取出。
为首的士兵接过包袱,在桌上放下另一个:“阿梨姑娘,我们走了。”
“好,一路平安。”
“姑娘也保重。”
士兵们没有多停留,来也无声,去也无声。
留下的包袱是最寻常的简色素布,夏昭衣打开,里面有近十封信,除了信之外,还有一张舆图,和一包银子。
“等裴老宗主的大隼养好,今后我们便不必如此复杂了。”支长乐说道。
“嗯。”
“欸?”支长乐看着夏昭衣正拿起的这封信上。
封面一角,落款着“沈冽”二字,字迹俊逸大气,端正豪迈。
“沈郎君的信啊。”支长乐说道。
“嗯。”夏昭衣应道,抬手拆开。
花笺为信纸,清香存余,轻薄却有份量。
支长乐瞄去一眼。
这般精致,这是信还是情书呀。
想到当初在客栈里,戴豫和杜轩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抓着机会就在阿梨面前替沈冽美言数句,这件事情,一直被他抛在脑后。
支长乐挠了挠手背,在想现在要不要适时说点什么……
可是,支长乐的目光从花笺移向少女的脸。
如果要说,怎么说呢?
一直以来,眼前这个清清冷冷的小姑娘,在他和老佟心里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什么情啊爱啊,似乎跟她永不沾边。
可真要说起,沈冽也是个清清冷冷,月上谪仙一般的人,怎么他就动了凡心呢?
“……阿梨,”支长乐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夏昭衣没有抬头:“支大哥想问什么呢。”
“假使有一个人,跟你一样遗世独立,没什么人情往来,这样的人一看便不会招惹男欢女爱,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心有所属了,为什么呀?”
“……”
“嗯?”
“你这,问得都是什么。”夏昭衣抬起头。
“就是说,要如何让他死心,”支长乐纠结道,“因为他喜欢的那个人,一定不会喜欢他。”
“支大哥,”夏昭衣看着他,“你所说的这个人,是谁?”
“呃,我,我就随口一问的,随口一问。”
夏昭衣微微一笑:“我们现在在这家茶棚,我手中这些物什皆很重要,支大哥是个懂轻重的人,断然不会在如此场合‘随口一问’。”
支长乐快哭了。
夏昭衣拾起信封,视线落在“沈冽”二字上:“莫非,支大哥说得是沈郎君?”
“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的啦,绝对不是他……”
夏昭衣笑了:“看来是了。”
“……”
“沈郎君,有喜欢的人了?”
支长乐结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听戴豫和杜轩提过几回。”
“竟然,真的是他。”夏昭衣声音变低。
支长乐目光呈游离状。
“也挺好,”夏昭衣一笑,“沈郎君重情重义,若他有喜欢的女子,一定待此女子极好。”
“可,可这姑娘不喜欢他呀,咱们身为朋友,该当让他死心。”
“支大哥,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强加左右他人的情绪思绪,尤其是沈郎君,他是个聪明人,他自己会有定夺。”
“聪明人?”支长乐叹气,“真要聪明人,就不会喜欢她了。”
夏昭衣笑笑,垂眸看回花笺。
信上其实没有什么内容,没有报忧,也无喜事,但想想,沈冽当时的处境也不会有什么开心的事。
内容很简单,只说他已到安全之处,而后是问她的安,最后说若有空得闲,聚饮清茶数杯,便无其他。
行文简练,寥寥数行。
落款日期,是一个半月前的。
第715章 你们最配(二更)
花笺质地很好,清香是他身上的淡淡杜若。
夜风拂来,清香时有时无。
嗅觉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能将天边人变作眼前人,如常味鲜里的百花糕和芳沉楼里的十香排骨。
这花笺亦如是。
“阿梨,”夏昭衣念着花笺上的开头,“沈冽的字,真好看。”
支长乐端起茶盏,在旁默默饮茶,感觉这事……不想再管了。
他有一种自己越管越乱的感觉。
其他信,赵宁共三封,齐老头一封,王丰年三封,剩下的,都是支离的,而且支离的信封尤其鼓。
除了沈冽和支离的信外,在衡香的赵宁等人,都特意在信封后面用崭新的墨标注了日期。
夜里虽静,但时常会有官兵过来。
朝少女望来的眼神,因着夜晚困顿和对暖软被窝的渴求,变得更为复杂且肆无忌惮。
起夜的掌柜听闻他们还在,来前头看一眼,恰好看见少女和大汉准备离开。
比起坐着,起身的少女更显风华,一袭束腰束袖的灰蓝双色长衫,纤脖削肩,瘦腰长腿,胸口比不上那些丰腴女人,但也绝对饱满。
刚来的六个士兵一见到她,顿然停步,有人咽了口唾沫,止不住某种最原始且压抑已久的欲望。
掌柜的看着他们走远,又看着那六个士兵低声说话,转身跟了上去。
掌柜的皱了下眉,一声轻叹。
“我看要出事。”旁边的伙计小声说道。
“去!”掌柜的赶他去干活,最见不得手下人多嘴多事。
只是,当真是要出事的。
这么一个水凝一般的秀美少女,她坐在这里,简直如一只肥美的兔子在诱惑群狼。
算了,叫你不知天高地厚。
掌柜的摇头,转身回去睡觉。
隔日,六个鼻青脸肿,双手后缚的士兵被人在路边发现,身上盔甲都被卸了,绑着他们手的,是他们的腰带。
问他们什么都不肯说,最后六个人被带回去军法处置,痛打数十大板后,调去军中干最苦的活。
昨夜睡得太晚,一直到正午,夏昭衣才从一间破败的民屋中醒来。
前面是荒弃数年的孤村,因尉平府的大水,村中横陈的尸骨都被推到村南一隅。
夏昭衣没有进村,而是在村外最偏僻的山脚寻到这几间堪堪欲倒的危楼。
屋外的阳光照入进来,她自地上坐起,有些没睡够,难得几分惺忪不清明的双眸,困倦的落在身边的信上。
沈冽的信,只有那么几个字。
可旁人的信,却提了他大半篇幅。
赵宁的最后一封信,便专门为沈冽而写。
按日期去推,该是送信者出发那日,她迅速写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