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脱了满是风雪的大裘,眼下一袭清爽干净的长袍,未见半点奔波沧桑,闻言也皱眉,但没出声,等着翟金生说下去。
陈韵棋看到沈冽,眼眸一愣,果真是他。
他们口中的少爷,沈兄,那个沈公子。
陈韵棋心跳几分加快,下楼的步履变沉,又欣又怕。
欣然又见到他,怕是想起他和那阿梨走得近,阿梨又不喜她,会不会在他面前提过她的不是……
随着他们下来,沈冽和徐力扭头望来。
陈韵棋攥紧手中的包袱,他投来的黑眸,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沈兄!”季夏和开心叫嚷,越过陈韵棋朝沈冽快步走去,“快说说,那一日一夜过得如何?可有进展?”
沈冽面淡无波,没吱声,低头喝汤。
“嘿嘿嘿,”徐力在旁笑嘻嘻,“阿梨姑娘抱了少爷!”
“哎呦我去!”季夏和叫道,脸上写满八卦,“当真?当真?如何抱的?”
卫东佑和向来沉默寡言的翟金生也站不住了,忙跟着追问。
徐力控制不住体内的分享欲,硬着头皮去无视沈冽冰凌凌的目光,激动道:“就在我和康剑跟前呢!少爷也抱了阿梨姑娘了!”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季夏和还鼓起了掌。
沈冽忍着把季夏和掐死的冲动,沉声说道:“朋友之间,抱一下又何妨?”
“来来来,”季夏和张开手臂,“那咱们抱一下。”
“滚。”
于是几人又哈哈大笑。
客栈掌柜和伙计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笑声带动的气氛会传染,他们也跟着乐呵。
陈韵棋手冷脚冷的站在一旁,颇觉尴尬,以及他们所说的话,她能听懂那一层关系。
原来这谪仙一般俊美清冷的沈公子,他单方面爱慕着那个阿梨姑娘。
又是……那个阿梨。
“哦,对了,”季夏和笑完,看向陈韵棋,“沈兄,这便是翟金生刚与你说的陈姑娘。”
陈韵棋惴惴不安的抬起眼眸,看着沈冽。
这几个男人都非常高大,冬日衣裳厚,显得他们魁梧健壮。
沈冽脱了大裘,要好很多,但他身上那无形慑人的气势,反倒让陈韵棋更沉闷。
“你是陈韵棋,陈永明的女儿?”沈冽淡淡道。
陈韵棋眼眸圆睁,果真!
她并没有同季夏和他们提过名字,只提自己姓陈。
沈冽一开口便说出她的名字,这说明,那个阿梨真的在他面前道过她的是非!
“你认识啊?”季夏和问沈冽。
翟金生和卫东佑则沉默了下来,二人的目光看着陈韵棋变得苍白无血色的脸。
都是聪明人,他们隐约觉得这事不对。
“不算认识。”沈冽说道。
“是,”少女连说话的声音都起了颤,“我是陈韵棋……”
“我不能带她,”沈冽看向卫东佑,“你先留下,待明日天亮,你将她送回城中去。”
“为何?”季夏和不解,“知彦,是发生了何事?”
“别,不要!”陈韵棋后退一步,“沈公子,你们不用带我,我自己走,我不跟着你们了。”
“这不行,”翟金生出声说道,“眼下从信府之外,游州之内,到处都不安全,你既是跟着我们出来的,我们便不能不管你,卫东佑,你便送她回去吧。”
“不,不要!”陈韵棋眼泪颗颗掉落下来,情急之下,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要将我送回去,”陈韵棋哭道,“你们可以赶我走,但千万别送我回去,求求你们了!”
“陈姑娘!”季夏和忙去扶她。
陈韵棋看向沈冽,跪走过去:“沈公子,我求求你,你别赶我走!求求你!”
她往地上磕去,重重一下,听着都疼。
她似浑不知痛,抬头又是一下。
季夏和阻止了她,看向沈冽:“知彦,发生了何事,不如先说清楚。”
“本该由她同你们说清,她跟在你们身旁数日,可说清了?”沈冽淡淡道。
陈韵棋泣不成声,泪眼朦胧,转眸看向季夏和。
“……陈姑娘,你是否瞒着我们什么?”季夏和问道。
第809章 有人来了(一更)
将事情说清,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父亲所为那些,陈韵棋着实开不了口。
这几日她时不时便觉惶恐,今日果真如此,而且局面远比她所想得绝望。
从昨夜赶路至今,沈冽颇觉几分疲累,见她支支吾吾,沈冽对季夏和道:“你若想听,便慢慢听,我先去马车。”
“好……”季夏和点头。
车厢外表半旧不新,但车内装置摆设极为舒适柔软。四壁贴着新漆红梨木,香气清雅,青色琅琊纹毛毡平铺在地,上品的紫绸绒毯包住可坐可半躺的长木榻,绒毯上放着两个游梦软枕。
沈冽单手支着额头,手肘斜靠在车厢壁上,双眸阖着。
大约小半盏茶后,车帘被人轻轻掀起。
季夏和不知他是醒是睡,还未出声,沈冽睁开眼睛望去,一双黑眸明亮若雪。
季夏和轻皱眉,上得马车:“知彦。”
“看来你想让她留下。”沈冽说道。
季夏和声音很轻:“阿梨应该没说过要如何对她,否则,你不会仅仅只是要把她送回城中去。”
“这是你留下她的理由?”
“她一旦回从信,便要被送去给聂挥墨或其他官宦们当玩物。知彦,如果阿梨在的话,她会如何做?至少……阿梨不会放任一个女孩子被人凌辱玩弄。”
安静一阵,沈冽沉声道:“你倒是知道搬出她来站你的立场。”
“陈姑娘的确做了错事,她不该助纣为虐帮她父亲逃走,但那人毕竟是她父亲,就如我对季家的矛盾那般。”
“我没有父亲,无法理解,”沈冽闭上眼睛,重新撑住额头,“既然你要留下她,那你留吧。”
“她不会跟着我们多久,你放心。”
沈冽没说话。
顿了下,季夏和又道:“不过,她不会骑马……”
沈冽的眼眸遽然又睁开,冷冷地看着季夏和。
“便,让她上马车吧?”季夏和弱弱道。
“我和徐力一日一夜未睡,我们很困。”
“车厢足够宽敞,加她一人也无妨的。”
“没得商量。”沈冽闭目。
季夏和轻叹:“算了,你能留下她也是给足面子了。”
他掀开帘子下车,恰遇徐力要上来,同时卫东佑自外面递来一樽红铜小暖炉。
徐力接过暖炉,放在车厢角落的暗格木架中,梅花清香自暖炉里袅袅而出,沁人心脾。
“少爷,”徐力轻声说道,“这里其实还可以暖茶。”
沈冽朝他看去:“不必。”
徐力点点头。
沈冽看向垂落下来的车帘,恰瞥见陈韵棋抱着包袱朝季夏和走去的身影。
沈冽墨眉轻合,极不情愿地沉声道:“你去将陈韵棋叫进来吧。”
“啊?”徐力怀疑听错了,“叫她进来?”
“我不想她和季夏和过多接触。”沈冽说道,再一度闭上眼睛。
马车的确足够宽敞,陈韵棋轻手轻脚上来,在离沈冽最远的位置坐下,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眼睛亦不敢乱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徐力让她将包袱放在旁边,她点头轻声道谢,手指仍紧紧攥着包袱,快要将其揉坏。
局促紧张的模样,徐力摇摇头,的确是个我见犹怜的佳人。
万物藏在夜色里,只剩婆娑暗影,卫东佑扬鞭,马车于雪地上出发。
还未走出客栈灯火所照范围,前方隐隐有微弱的光,翟金生低声道:“有人来了。”
还不少。
那几点细芒越来越亮,随着他们前行,和对方过来,是足足三辆马车,和一干随行人员。
彼此靠近,目光皆不友善。
为首的几个男人目带警惕凶狠,上下打量翟金生和季夏和。
在靠近时,第二辆马车的窗帘被人从里面微微掀起一道口,一双略苍老的眼睛往外面小心投来。
落在季夏和身上时,眼睛的主人愣了一瞬,忙将窗帘放下。
“嗯?”一旁的美妾轻轻靠往他身上,娇柔说道,“侯爷,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