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管事大怒,派了更多人出去,同时去官府和衡香守卫置所喊人。
以宁安楼为中心,方圆二里之内的每家每户皆被楚管事派出去的人拍响院门。
数百人沿街沿巷去寻蛛丝马迹,谷乙也被人叫去帮忙。
临去之前,卞元丰手里的刀抵在谷乙脖子上,冷冷道:“你要是敢卖了我们,我一定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吃给你看!”
载春站在主屋前的檐廊柱子后,雪色让她惨白的脸更显幽白,她的手指有些发抖,但双目尽量保持明亮有力。
曹育今晚又要出去踩点,载春看到门口的小学徒,便让曹育顺手杀了。
就是这个小学徒,隔三差五来送药,让倚秋一日日见好,而红雯没有下手机会。
谷乙是个窝里横,对外无论是谁,谷乙都不敢招惹,更不提是卞元丰这样的狠角色。
被刀子这么架在脖子上,谷乙就差跪地上喊爷饶命。
谷乙走后,卞元丰回头朝身后看去。
载春一惊,手指抓破掉漆严重的柱子表面。
卞元丰的眼神非常凶狠,没有刻意做出来的瞪眼皱眉,但就是很凶,那是骨子里出来的杀性,是杀过几十人甚至几百人才练就的嗜血残忍。
载春不敢多留,冲他福了一礼,转身跑进屋。
没多久,载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她不安地朝门口望去。
“如果曹育出事,”卞元丰的声音冷冷地说道,“我会把你的头割下来。”
“不,不会的!”载春颤声叫道。
其实小学徒一死,载春便后悔了。
她憎恶小学徒,恨之欲其死,但真的死了,载春才惊觉,她完全没考虑后果。
她跟在赵宁身旁那么久,明知道赵宁好面子,这小学徒死在哪都行,就是不能死在宁安楼。
今夜宁安楼会出动这么多人手,她应该早点想到。
希望曹育快点回来,她眼下只能祈盼了。
小学徒的尸体在官府的人过来查看和验尸后,被覆以白布,停放在临时的木板床上。
除却官府的人,附近邻里也来了不少。
后巷外面和前堂空地上,聚拢了几百个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人。
一些谣诼便不可避免地在人群里扩散。
时至寅时,一辆马车自宁安楼后院出来。
楚管事正在和几个商会派来的人说话,侧头望见马车,楚管事忙上前:“大夫。”
甚至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
“决明的尸首,便请交给官府,不用送回医馆,”嘶哑声音自车厢里传出,“有劳楚管事。”
“好,”楚管事歉意道,“方才派去找仲大夫的人回来,我这才知道仲大夫原来已病了这么多天,我的人暂时不敢将此事告知他,唯恐他病情加重。这事,便由大夫您决定,要不要跟他说。”
车厢里面没再说话,车夫扬鞭,马车往前驶去。
商会来的人好奇望着马车,问楚管事车上之人是谁。
楚管事也说不好,想到倚秋,楚管事招来左右手,让他们在此招待,他先去见倚秋。
马车穿过长巷离开,沿路所见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宁安楼前边的空地,都好奇盯着忽然出现的马车。
“公子……”邹展沉声说道,“看来咱们得绕远路了,否则这些人会盯着咱们。”
沈谙闭眼,无力无奈,淡淡“嗯”了一声。
本想低调行事,结果被迫高调。
他这颗想要藏于暗处悄然观察的心已无处安放。
“唉,”沈谙睁眼,一声叹息,“我不适合当好人。”
可是明日还得来,真是将自己给坑了……
天光渐亮,宁安楼出动的人马陆陆续续回来,大家又困又乏,哈欠连天。
楚管事身旁最得力的几个副手带着伙计出来派发银两,每个出去过的人各得三钱,以及人手分到三个烧饼,一个大肉包,一碗豆浆。
一月工钱也才三四钱,一晚上便得三钱,如此大手笔,引得晨起赶来看热闹的人一片议论。
“这下真的惹怒赵大娘子了!”
“赵大娘子就是厉害,她从来不亏待手下!”
“不知真凶什么时候能被抓到,接下去可有好戏看了!”
……
谷乙坐在外边和旁人一起啃烧饼。
宁安楼的烧饼和肉包,馅料非常足,旁人很多舍不得吃,打算带回家给老小。
谷乙从来不会有这种想法,他吃得干干净净,但心情甚差。
那些人的话传入耳中,他听着提心吊胆。
昨夜出去找了一晚上,途中每个人都很严肃,几个管事的神情和说话语气,让谷乙觉得,这次出得是大事。
这么大的事,竟是他家那个臭婆娘惹得。
也不知曹育现在回去了没,回去后会不会被人发现,现场要是不干净,将什么蛛丝马迹带回去,他铁定跟着倒霉。
以及,谷乙看着周围这么多正在说话吃东西的男人们,忽然产生一个困惑,这么大的宁安楼,就他家后院里那几人,真能吃得下?
第826章 小姐贵姓(一更)
宁安楼所出的事,从通临街传遍整个衡香。
新任刺史尚未选出,代理行政事务的仇都尉将官衙里所有擅长处理刑狱的官员派来,要他们放下手头一切案子,必须先查清此案。
寂寂数日的衡香街市,好像忽然活了,分外热闹。
本就喜欢聚在茶楼喝黄酒,吃花生,一起聊嗑的街坊们,终于又有了新话题。
林清风也想去茶楼坐坐,但把小容和小梧留在这,怕江辉不老实,带在身旁,又嫌累赘。
正琢磨怎么办时,抬头看到江辉过来。
“师姐。”江辉笑着拱手。
江辉个子很高,喜好穿锦衣罗衫,眼下一袭月白色着墨锦袍,手中执扇,颇是风度翩翩。
他生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肉,该是人群中姣好的面孔,但很可惜,珠玉在前,见多了沈谙那张绝色,再看江辉,林清风很难不比较。
“师父派我来问师叔,可有找到卞元丰。”江辉微笑。
“昨夜派人去了,但宁安楼出了事,我的人不好进去打听,便没去。”林清风干巴巴回答。
“师姐可知宁安楼出事的具体?”
“这不是要出门去打听么?”
江辉笑笑,露出委屈神情:“师姐可凶,之前还对我一展娇笑,眼下便冷若冰霜。”
“是嘛?”林清风上前一步,朝他靠去,修长的指轻轻勾住他的金线腰封,将他身子略略扯近。
“你要我怎么待你笑?”林清风低低说道,媚眼如丝,呵气若兰,“我喜欢有品位的男人,你连那两个货色都看得上,你也掉档了,懂?”
“师姐这说得,吃惯山珍海味,也喜欢缓缓咸鱼清粥嘛。”
说着,江辉的手指要去勾林清风的下巴。
林清风妩媚一笑,蓦然张口,一把咬了上去。
好在江辉反应快,吃痛的瞬间立马抽出来,就对方这力道,说不准真要被咬断。
“师姐,”江辉脸色变得几分难看,仍保持着笑脸,“师姐属狗的?”
“附庸风雅之人,皆无风雅,否则何必附庸风雅,”林清风冷冷道,“你还是对我翻白眼时最顺眼,一乃符合你气质,二乃我巴不得你看我不爽,离我远远的。”
说着,林清风绕开他,朝外面走去,边叫道:“小容,小梧,跟来!”
旁边的小房间,两姐妹打开房门,一眼看到庭院中站着的江辉。
两姐妹面色变了下,硬着头皮下去,朝林清风跑去。
她们想着尽量离江辉远点,却还是被心情十分不好的江辉冲来,踢倒一人。
“姐!”小梧赶忙跑去扶起小容。
江辉对着小梧的肩膀又是一脚。
林清风直翻白眼,不耐烦地走来,拉起她们二人:“你们先走。”
江辉对林清风不敢动手,面色冰冷地瞪着她。
林清风厌恶地看他一眼,跟上两姐妹。
江辉看着她们离开,满心暴躁,忽然抬脚,朝雪地用力踢去,扬起一场白雾。
半盏茶后,江辉回去找范竹翊,范竹翊雷打不动地在那看书。
江辉在院外站了阵,深感枯燥,想了想,他转身朝外走去。
流芳街着实漂亮,不及通临街富贵繁盛,但这里作为新街,很多房子非常崭新。
门前雪地上留下很深的车辙印,尚未被风雪掩盖。
江辉垂头看着手上被林清风咬出来的齿印,隐隐还有血丝,又痛又痒,他心下极其不爽。
这时一辆马车从长街那头而来,很朴实的马车,没什么特别,江辉看了几眼,抬脚朝另一边走去。
马车在不远处一家还开着的商铺门前停下,江辉看向那铺子,古拙精雅又不失奢华气派的门面,写着“拈花斋”三字。
江辉收回目光,却一顿,又朝那马车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