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了那些物资,那还来打这村子干什么?
当然,杀人和征服,有时候也是一种快感,但这种快感得基于百分百胜券在握的情况下。
他们在这里吃过的亏,已经不少了。
“走吧。”
看到这些手下叫嚣的越来越凶悍,施速一扯马缰,说道:“等过几日再看。”
一个二当家驱马上前:“大当家,就这么走了?都好些时日了。”
施速没说话,已经驱了马往前了。
他心底的打算,是和其他几个马贼帮一起打,那样他们的损失就能少一些,虽然分到的东西可能也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速战速决,趁那些妇人连火都没烧起来的时候去扑灭,到时候他带人绕近路去,先到先得。
手下们看他走了,都觉意兴阑珊,但还是了扯马缰,掉头跟去。
夏昭衣随着众妇人们走回来。
一些家大业大的,好几个人一起辛苦的推着板车,板车上堆放着四五个大箱子的都有。
后山一片广田,种满了庄稼,正值夏日,遍野郁郁葱葱。
她们从阡陌中经过,路旁小道长满了野生的锥花霞草,被晚霞染了色,在风中大团大团的晃着。
横看竖看,这座乡村都该是一座世外仙源。
丝竹扶着赵嫣走在后边,瞧见前面女娃的背影有些眼熟,想起客栈中那药味的事情,于是开口叫道:“喂,女娃。”
夏昭衣回过头去。
丝竹冲她招手:“帮我一起扶着我家小姐些,你跟我们一起住在那家客栈,同路的。”
夏昭衣看向她旁边扮着女装的赵嫣,说道:“她面色不错,也还走得动,为什么要我扶?”
丝竹恼火:“你来帮把手而已,又为什么不肯。”
夏昭衣不喜与人亲近,将手里的树杖递过去给赵嫣:“那这个给你,要不要?”
丝竹看着她递来的这破树杖,一步上前,夺来了就往地上扔去:“谁要你这破东西!”
“不扶就不扶,本来与她也不熟。”赵嫣拉着丝竹。
“可是她那药太熏了,小姐本就坐车不适。”
丝竹生气的走回去,扶了赵嫣继续往前。
夏昭衣去水稻田里,将刚扔下去的树杖捡了回来,拿出手帕擦了擦上边的泥渍,她快步追上去,挡在了这对主仆跟前。
“我这帕子买来一文钱一个,这一文钱,你给我。”夏昭衣冲小丫鬟伸出手,平静的说道。
主仆两人看着这个个头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娃,一身粗糙的廉价布衣,脸上好些乌青,浑身除了洗干净些,眼神明亮些,从头至尾就是个穷字。
丝竹扬手就拍去:“给什么给!”
没有拍到,女童的手往旁边飞快一闪,又伸到她跟前:“一文钱,给我。”
“你这是在讹人吧?你脑子有问题吗?”丝竹大怒。
“我不稀罕这一文钱,可我就是看不惯欺负人。”夏昭衣将手递去了一些,“快给。”
就如在山上,她本不想取刘三娘性命,可是想到她这身子原本的小阿梨就是被刘三娘活活折磨死的,所以她让赵宁别关石门。
今天如果是夏昭衣在这里,这个小丫鬟哪敢这么趾高气扬。
可是现在在这的只是一个小女娃而已。
乱世苟活不够,马贼们糟践不够,还要在这被欺负上一遭。
夏昭衣被扔了东西,可能无关紧要,不就一个破树杖,一块小帕子。
可是女娃孤苦伶仃,破树杖也是她唯一能依仗的东西了!
丝竹看着这个小女娃,被她这样望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脸上讪讪的。
更不提,旁边一些妇人和少女们都停下脚步,朝她们看来。
“给,给什么,”丝竹粗着脖子,想要叫出声音,却觉得底气不够,“你就是想讹人吧!”
“不给别想走。”夏昭衣定定看着她,伸在她跟前的手也举得高高的。
丝竹有些怯了,叫道:“给给给!给你就是了,不就一文嘛!”
说着去摸自己的小钱袋。
赵嫣却一把按住她:“给什么!还真给?”
“可是小姐……”
“都知道是讹人了还给,你是不是蠢的。”赵嫣拉着丝竹往旁边走去,“真当本小姐是好惹的,我偏就不给。”
绕过夏昭衣,她们朝前面走了。
夏昭衣回过身看着她们。
赵嫣回头,白了她一眼:“看吧,她能把我们怎么样?还不给别想走呢,我们不是走了?你怎么怕这么个黄毛小丫头。”
丝竹摇摇头,脸和脖子都还红着。
刚才那女童的说话的模样和神情,就像是一股无形的气势压过来似的。
她忽然想起了大小姐临出门前叮嘱她的话,在外头脾气要收敛些,别像在家里似的娇蛮。
她也收敛了嘛,真的收敛了。
赵嫣的声音不低,而且是故意要说给这女娃听的。
夏昭衣都听到了。
她确实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难道因为一块帕子,一根树杖,就把她们拖到角落罩上麻袋打一顿吗。
她还没有这么凶戾。
夏昭衣看向手里的树杖,小手握紧了些,朝前面走去。
旁边有人传来笑声。
“那小叫花子想讹人吧。”一个少女笑道。
“别乱讲话。”一旁的妇人呵斥她。
“看模样,还真的是小叫花子。”又一个少女说道。
“就是啊,要钱还要的这么凶。”先前那少女撇嘴。
“你们胡说什么呢。”年长一些的妇人又是呵斥。
夏昭衣如若未闻,脚步不紧不慢,朝村子走去。
第86章 湖州赵家
回到客栈,丝竹便去端水了,回来放在桌上:“小姐,温的。”
赵嫣看着桌上的水,一动不动,神情倦怠。
“小姐,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是不舒服啊?”丝竹又道。
赵嫣看了她一眼,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那个小女童跟回来后,进门时忽然又停在那边,现在正抬头看着远处的山。
“小姐你看她干嘛?”丝竹也看向夏昭衣,撇了撇嘴,“这得亏是在这穷乡僻壤,要是在我们湖州,我一定让她好看。”
“我烦的才不是这些路边碰上的人,”赵嫣收回目光,愁眉不展,“我怕的是我们追不上沈神医了,到时候爹爹的病要怎么办。”
“所以我们压根就不该出来的,”丝竹又撇嘴,瓮声瓮气的说道,“反正也追不上……”
赵嫣立时厌恶的看她:“胡说什么!”
丝竹垂下头,不敢吱声了。
江浙一带,鱼米之乡,富饶又有良田水土,赵家祖上开始经营酒庄,深谙酿酒之术,酿出来的酒水香醇馥郁,名扬一方,渐渐酒庄规模越来越大,分号开的也多了起来。
但家产逐日丰富,银两也饱了一箱又一箱,人丁却越来越少。
到了这一代,只有一个赵老爷赵励,和早年便失踪了的大小姐赵宁。
赵励膝下一儿二女,儿子赵玟今年十岁,长女赵卉,年逾十七,二女儿赵嫣,今年十五。
赵励重病一场,卧榻多时,大夫皆说药石无效,可以准备后事了。
赵氏姐妹不肯,派人四处打听,多方求医,后听闻有个沈神医,医术精绝,若他都再无法子,那这病,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可是这沈神医一身的规矩,父母病了,得儿女求,儿女病了,得父母求,兄妹互求也无妨。反正非得亲自求到他跟前去才行,派任何人寻他,一概不见。
若孤苦伶仃,无父无母无兄长的,他则直接拒绝。传说他亲自说的,这类人,天煞孤星,四处乱克,晦气。
赵嫣不忍见父亲这么病死了去,去庙里求签,大师说心诚则灵,她干脆牙一咬,就带着丝竹跑出来了。
出来时带了一堆的护卫,但路过佩封时,遇上了大批灾民,和各种始料不及的状况,总之一个一个的,或死或病或走散,只剩下她们这对主仆了。
两个多月的折腾,哪里还受得了,可是书信无音,她都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如何了,父亲那口气还在不在。
她几次想要回去,可每次打听,都发现那沈神医就离她不远,这种不甘心,真是要磨死人了。
赵嫣端起桌上的水,说是温,不如说是温凉。
她没兴致喝了,放回桌上:“我饿了。”
“小姐你慢等,”丝竹站起身,看向后院那头的厨房,“我先前说好的那些吃的呢,快端来!我家小姐饿了!”
掌柜边应着,边催促手下快点将藏好的那些东西给拿出来。
厨房那边设置了个小机关,等有马贼来,把放着食物的几个柜台给推进去就行。
可是要拿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整个卡在下面,得费许多功夫。
夏昭衣还在门口,看着那边的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