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如果又有军队打进来呢!”又一人问道。
“最大可能便是焦进虎,他即便打进来,也不会待你们如何,这些年他在枕州阔州凎州,并未有劳民伤财之举,也无草菅人命之行,你们尽可放心。”
“那,为什么要我们毁田?!”再一人问。
“因为怀璧其罪,被任何一方势力知道佩封城中有如此沃田,你们都不会好过。”
“那我们吃得粮食怎么办?”
“城外的田,便不是田了?”夏昭衣朝问话的人看去。
“你是要我们出城去?”又一人道。
“我给你们留够充足的粮草,便以十户来分,这期间,你们自己去城外种田,或者谋其他生计。”
众人仍觉难以置信,被林耀压迫日久,眼下所发生的事,他们都觉不真切,甚至不习惯。
但此少女是善是恶,是友是敌,已经明朗。
忽的,有人上前一步,跪下高呼:“姑娘,你实乃我佩封大恩人啊!”
他端手举过双眉,伏身大礼。
“嘿!”夏兴明当即上前,喝道,“起来,莫跪!”
那人被吓了一跳,抬头忙朝夏兴明看去。
“我家二小姐不喜受人跪拜,你速速起身!”
“快起!”夏智和颜海戚同时说道。
那人只得讪讪爬起。
“还有两件事,”夏昭衣继续说道,“一,林耀部众,剩余还有数百人存活,我们答应过缴械不杀,但我们是我们,你们是你们,眼下便将他们交给你们处置。”
众人大喜。
“多谢姑娘!!”
“姑娘实乃天神下凡!!”
“其二,有关这些年,被林耀等人所强行霸占的姑娘们。”夏昭衣说道。
众人一顿,脸上神情各异,目光全都紧紧看着少女。
“我不管你们的宗族规定,也不管你们的风俗教化,眼下一切,由我说了算,”夏昭衣说道,“一,在我们离开后,你们不可待她们施虐。她们出自哪家哪户,我都已派人去记下了,从今后,她们每个人都有本册子在我手里,我每年会差人回来续写册子,由她们亲口诉之所过日子如何,真假都会有人去查明。若佩封城中百姓待她们施暴,我便找你们这些十户长还有二十一个里长算账。”
“二,这其中诸多姑娘已怀有身孕,月份小的,我可以帮忙拿掉孩子,月份大的,便只能生下来。这些生下来得孩子只有母亲,只随母亲姓氏,由十户长和里长护着孩子长大,不可由旁人欺负。”
“可,可这孩子是那些狗贼所出!!”一个年纪略大的男人大声叫道。
“是啊!是那些狗贼的种!”
“这个我们不应,我们不养那些狗贼的畜生!”
“是,宁可杀,不可辱,我们不养狗贼的后人!”
“我已说了!”夏昭衣厉声斥道,“我说了算!”
夏兴明顿时拔出大刀。
夏智颜海戚紧随其后,旁边的夏家军齐齐亮出武器。
“谁敢对我家二小姐大呼小叫!”夏兴明暴喝,“我家二小姐救你们佩封于水深火热,再高声嚷嚷,我刀下不留人!”
“谁敢来试!”夏智高声叫道。
众十户长和里长,皆静了下来,全场鸦雀无声。
在来时路上,他们见到了满地的血,也见到夏俊男带着那些俘兵去砍头的一幕。
他们都知道,这些军人做得出来……
夏昭衣冷冷道:“我不与你们废话,一切只听我的,你们若咽不下这口气,你们自我了断。但我恶话说在前头,如若这些姑娘和孩子未被好好保护,那么不止你们,你们的家眷,祖坟,我无一轻饶。也不要试图教唆她们去寻短见,我全部查得出来。”
众人惨白着脸色,说不出话。
“此外,”夏昭衣语声稍微放得温和,“若是她们的孩子平安长大,教化得当,那么我给这名女子所在的十户长赏黄金五两,里长黄金二两。”
“黄,黄金……”
“五两?!”
“只给我们十户长,和里长?”
“是,”夏昭衣说道,“旁人没有。”
众人惨白的脸色随即渐渐变了回来。
如此,最占便宜的,反而是里长。
许多十户长开始在想,自己手下可否有被抢走的姑娘,被抢走,却不知有没有怀上……
“如若,一个十户长之下,有两个怀孕的姑娘呢?”有人问道。
“十两黄金。”夏昭衣说道。
众人瞪大眼睛,说不出的惊喜期待,跃跃欲试。
先谈霸道,再论人道。
先一个巴掌,再一口糖。
可是,谁能挡得住黄金的诱惑。
这可是,五两黄金。
单就五两白银,于他们而言已是大富大贵,五两黄金,那还得了。
夏兴明见他们模样,明白此事已成,将兵器收回鞘中。
夏智和颜海戚照做。
夏昭衣沉了一口气,这便是师父所最不喜的人性了,但也着实方便为我所用。
就,这样吧。
第882章 问下沈冽(一更)
宋倾堂回来,差不多是在一个时辰后。
夏智和颜海戚已将这些十户长和里长送走。
听闻夏昭衣去睡了,宋倾堂问起院中情况,夏兴明简单说了经过,最后提到:“二小姐,嗓子都倒了。”
“这帮不知好歹的,”宋倾堂冷冷道,“帮他们,还一堆破事。”
“没法,二小姐说,一离了战争,人就得归于世情邻里中去。世俗风化很重要,对于这些年轻姑娘们而言,她们无几人可摆脱。”
“但我总觉得剩下得便不好说了,”宋倾堂皱眉,“我们一走,这里的百姓未必会去种田,有勤劳的,有懒惰的,而种田所得,大头那份儿,全看十户长的脸色了。”
“这个……就不归咱们管,二小姐操劳,如此短的时间,哪能想出万全之策。且眼下,二小姐做得够多了,多余就由他们自己去。本来,咱们来这佩封,也不是为了替林耀收拾烂摊子的。”
苍生确实苦,但已为他们铺好了路,剩余的造化,就只能看苍生自己。
二人边说边走,到了北边的月台旁。
凭着雕花白石栏,远处粮草仍未收整完。
这么多粮草,他们这千人大军,够吃许久许久了。
来时路上,夏兴明虽抱着尽忠定国公府之心而来,绝无动摇,但难免会担虑,一个无半分从军经验的少女,能否接受得了这样一支都是男人的军队。而接受了,可否会怯,可否压得住他们这些烈性。
眼下,那些担虑全无。
甚至细细回顾,才惊觉这不过是第一日。
经历这么多,全然觉得已跟她相处多月了那般。
夏兴明抬头看向天上淡白弦月。
国公爷,我们夏家,复兴有望!
·
夏昭衣一直睡到巳时,若非阳光穿过窗纸落在她脸上,她或许能睡更久。
热水,饭菜一直备着,来伺候她的,足足八人,此前都为林耀的仆妇。
夏昭衣不习惯,也不喜欢此,让她们离开。
仆妇们却不敢走,一直在门口相侯。
待少女出来,她们垂首跟上,直到夏昭衣语声变厉,才不敢不离去。
宋倾堂早早等着了,为不显得刻意,拉着李满和杨富贵在檐下说话。
看到远处少女出来,宋倾堂心情大好,说了句“她出来了”,抬脚快步过去。
“阿梨!”宋倾堂说道。
虽是喜悦,但到底已沉稳,步伐快归快,并不显得脱兔。
夏昭衣点了下头:“嗯。”
“睡得可好?”
“好,夏叔他们呢?”
宋倾堂一笑:“你这夏叔,我都不知是喊谁。”
“……”
“这是夏家军,”宋倾堂笑道,“你喊一个夏将军,得多少人应你。”
夏昭衣也笑了,点点头:“是啊。”
“他们还在粮草那边忙,得造辎重车辆,才好方便运走。你现在,要去哪?”
“找苏姑娘。”
“她啊,昨夜一宿未睡,眼下还在整理文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