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肢体,还包括那些言语,眼神。
不同于行于街上,别人对她身体的打量,她虽同样不喜,却不会有太强烈的反感。因为有距离,有界线。太过接近她的生活,这种反感才会变强烈。
其实宋倾堂今晚并没有说什么,也许军营生活令他不拘小节,豪爽粗犷。但在夏昭衣心里,洗澡当是件专属于她自己的私隐之事,她不喜被破坏。
自她有记忆以来,即便她房间的门敞着,师父进来之前都会轻敲房门,得她允许方入。
属于她的东西,师父从不乱碰,问过她后才会去拿。
所以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有了范围感,边界感。
但是……
“苏姑娘,”夏昭衣忽地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苏玉梅说道,“阿梨姑娘,怎么了呢。”
“恕我冒昧,”夏昭衣问道,“除了你兄长之外,你和别人抱过吗?”
“这个,我与我兄长便从未抱过,更不提旁人。”
夏昭衣点头:“差点忘了,我也是。我也极少与我兄长,父亲拥抱。”
“为何,好好的问起拥抱呢?”
“这几日,偶有会想起一些感觉,”夏昭衣说道,“加之身边之人频频提起,惹我心乱,可能,是我年岁到了。”
“嗯?”
“不过是这个年龄该有的身体与心内的变化,”夏昭衣眉心轻拧,“若是如我师父那般岁数,就不会有这些不适。我师父他心境淡泊,诸事皆如浮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宁静致远。”
苏玉梅轻笑:“阿梨姑娘,似你这般的女子,竟也有困惑的时候。”
“细细想来,人之常情。”夏昭衣说道。
苏玉梅又是轻笑。
这从容清冷,指挥千军攻城而不眨眼的少女,眼下竟带有几分反差的可爱。
虽然不知她在说什么,听起来甚至还有几分胡言乱语……
夏昭衣闭上眼睛,终于有困意,淡淡道:“思及此,似有几分云开雾散,我不该受其困扰,当安心静神,休养才是。”
“嗯。”苏玉梅笑道。
“客观所存罢了,当坦然处之,等岁数变长,不过过眼云烟。”
“对。”
“苏姑娘,我歇了,你也睡。”
“好。”
“或许是想我师弟了,”少女最后的声音变得混沌,“我的话变得竟和他一样多。”
苏玉梅几乎要靠憋笑了,点点头:“阿梨姑娘,睡吧。”
“好……”少女模糊应道。
等了一阵,没再听到少女说话的声音。
苏玉梅侧头朝她看去,确认她已睡了。
苏玉梅唇边笑容变深,有一种很快乐的感觉。
这少女,是第一个跟她相处这么多天,且都已提及到男女之事,却未曾问她怎一把岁数了还没有成婚的人,更没有另眼相待。
·
隔日一早,城门一开,李满和士兵管驰便自城中离开。
客栈后门外,隔着三米宽的河道有一片僻静空地,冬日草木稀疏,泥土软硬适中,宋倾堂便带男人们去锻炼了。
李满和管驰回来时,夏昭衣也下来了。
束腰束袖的劲装少女,扎着长长的马尾,一时雌雄难辨,面对虎背熊腰,肌肉大块的男人,她身手极其灵活,以一打三都不落下风。
她很难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压迫,但是对方也奈何不了她。
宋倾堂在旁看着她的灵活身姿,明白这只是练身手,彼此手上都没有武器,倘若有武器,情况顷刻能见分晓。
她现在可以游刃有余地躲掉对方所有的擒拿,如若对方有武器,她也能完全避开所有进攻。
但是对面三个对手,可能很难逃过她的刺杀。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她的力气并不算小,但是男女力量的差异是天然存在的,而武器和速度,完全可以弥补这些差异。
更不提,她那个邪门的武器。
宋倾堂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当年在重宜,她极其不客气地在他手上留了一鞭,鲜血淋漓,入肉极深。
但她的药很有用,加上年深日久,伤口如今已彻底淡去。
宋倾堂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好,他竟舍不得这伤疤消失……
看到李满和管驰,夏昭衣和对练的士兵们停下。
出了一身大汗,夏昭衣神清气爽,朝他们走去。
“东家,”李满沉声道,“打听到了,但只有那个支爷和蔡和,并未见任何兵马。”
“当初跟随蔡和离开的一百多兵马,也不见?”
“藏匿得极深。”
夏昭衣笑了,接过宋倾堂递来得手绢,擦着汗说道:“不是对我们藏匿,果然是对那个支爷。”
那夜,蔡和那一百兵马惹得声势并不少,反让她轻易猜出他的心思,这蔡和,是想让她将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不去东南寻李骁。
但后来一路打听,不见这一百兵马,只有蔡和和支爷那车队一直往寿石而去。
这一百兵马,很有可能被蔡和散掉,派去找李骁了。
既然蔡和已觉安全,他大可以也去找李骁,但他没有。
再根据杨富贵所提,那两个蔡和近卫在面对支爷时的情景,夏昭衣觉得,十有八九与那支爷有关。
李骁大军在佩封一战,牺牲了那么多将士,却一无所获,横看竖看,都是一个惨烈。
作为李骁身旁最重要的谋士先生,蔡和竟没有第一时间赶去李骁大军。
如此再推测,这支爷对于李骁而言的重要性。
估计,便是“利益”二字,与钱财有关了。
第888章 分道扬镳(补更6.18)
李骁一直与李乾王朝不对付,先是在佩封试图断掉赵秥的粮草辎重,想逼赵秥弃城而走。
再是重天台万鸦齐飞,当真毁去了宣延帝祭天一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毁去一个王朝的祭天事宜,已不是乱国这么简单,更想要其亡国。
但数年过去,李骁却又和牧亭煜,钱远灯一道,倒是有趣。
夏昭衣此次南下,目的就是奔着李乾而来,这么快遇见李乾的人,不算坏事。
这也是她想跟着蔡和,和夏家军暂时分开的原因。
跟住蔡和,就能跟住李骁,而蔡和这般看重的支爷,夏昭衣现在也有了兴趣。
“二小姐,”管驰说道,“还打听到一支神秘兵马,在留靖府。”
“兵马?”宋倾堂听到这二字便起兴致。
“应是李骁大军离开没多久过来的,不少于一千人。据打听,军服不同,和李骁应不是一路人。”
“这盘州,可真是热闹。”宋倾堂看向夏昭衣。
“明年开春会更热闹。”夏昭衣说道。
“明年开春?”宋倾堂好奇,“阿梨,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夏昭衣顿了下,转眸看着他:“当年在磐云道,我遇见你时,你身旁还有一人,可记得?”
宋倾堂皱眉,沉声道:“秦三郎。”
庚寅年七月,秦三郎之父,剑南及岭南节度使秦兴,被昔日叛将张灵辉部众以乱箭射死。
而后,张灵辉带着剑南道,岭南道,一并投靠了宋致易。
但很可惜,剑南道岭南道这一片肥沃土地,跟北面的宋致易之间,隔着方圆几百里的数大州省。
这里面,江南兵营的势力最大,而后是田大姚和云伯中,几乎没有宋致易什么事。
不论是张灵辉还是宋致易,他们比谁都想拿下盘州,一点点打通南北两面。
夏昭衣淡淡道:“林耀已死,佩封失主,焦进虎定会南下夺佩封。李骁大军经留靖府而去佩封,虽暂不表于世,但世人迟早知晓。还有我,我在佩封出现一事,宋致易也很快会得知。佩封重回世人之目,已是必然。以盘州在宋致易心中的战略位置,来年开春,他坐不住的。”
“那的确热闹了,庄孟尧定会死保盘州,盘州地广人多,税利丰盈,是块大肥肉。”宋倾堂道。
“你可有秦均消息?”夏昭衣话题一转。
宋倾堂点点头,不太舒坦地说道:“有,但已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
“他忠君爱国,我已成大乾谋逆。”
沉默一阵,夏昭衣说道:“他如今,在河京吧。”
“嗯,秦兴身旁死士将他与母亲兄长一并送去的,”说着,宋倾堂露出几分讥笑,望向远处清水潺湲的河道,“我成大乾通缉之犯,天荣卫悬万金要我项上人头。他深知我处境,却书信一封,辗转寄来,要我归降。”
“不说这些了,”夏昭衣语声温和,“既然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
“那,还不是你要问起。”宋倾堂说道。
夏昭衣弯弯唇,看向李满和管驰。
宋倾堂的目光随着她,余光却见亲随隗柏轩在旁冲他示意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