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钱显民退残兵回曳星,令人将宫中所有美姬全部勒死后,他一杯毒酒,自饮身亡。
至此,自庚寅年五月开始制霸华州的钱显民政权,经四年不到,彻底瓦解。
与此同时,华州东部作为压死钱显民的“最后一根稻草”,早已乱得一塌糊涂。
李乾的李氏铁骑和大平朝的攻袭营初次交锋,打得酣畅淋漓,同时两败俱伤。
正月二十日正午,南边的醉鹿郭氏忽然出兵,绕侧袭击大平朝的攻袭营,以报安渚关口秋雨营埋伏偷袭之恨。
但松州就在华州的东北方向,曹易钧立即遣人去扶上县调兵。
郭氏见好就收,并不久留,待援兵一到,郭氏即刻退兵。
早在郭氏出兵那一刻,李绶就知道他们不是善类,说是偷袭大平朝军队报仇,更多的,像是在拱火。
李绶提出,摆在李氏铁骑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退兵。二,求援。
退兵不可能,李氏铁骑若被打跑,这是奇耻大辱。
但李乾远在曲阳山岭之东,援兵需很久。
李骁在归禾的兵马,目前尚还不知会不会来。
近的,李绶只能想到江南兵营。
庄孟尧对李乾政权的态度一直保持暧昧,不冲突,但也没有连年上贡,江南诸州省的钱财,这四年全部进了庄孟尧一个人的口袋。
不论如何,李绶都立即派人去往桐州。
并不是直接找庄孟尧,而是去找庄孟尧的亲妹夫,裴勇夫。
眼下,庄孟尧实际也是焦头烂额,没有好到哪里去。
南边的益州,重宜,张灵辉一直出兵扰他。
西北的盘州就在这两月,竟被聂挥墨打去了一半。
裴勇夫几经劝说,庄孟尧终是愿意出五千兵马相助李氏铁骑。
最后,连夏昭衣都没有想到,李氏铁骑和攻袭营,竟然能在华州东部打上足足十天。
而十天后,远在华州北上三百里外的李骁,竟带着归禾兵马来了。
八千骑兵南下,迅速扑向曹易钧。
在佩封打攻城战打得灰头土脸的李骁,于平野上势如猛虎,不仅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更在身心俱疲的包速唯跟前威风凛凛了一把。
直到隔日,晋宏康亲率秋雨营和逐袁营近五万兵马出动,才灭了李骁的战势。
二月初三,在夏昭衣收到钱显民自杀身亡消息的同时,华州东部这一片,也快要止战了。
第966章 明眸少女(补更7.18)
最冷的时节过去,春暖当前。
一队约三百人的平民,沿着曲阳山南岭去往河京。
入了规州境内,在一个不知名的乡道上,他们看见从西南方向缓缓走来得一队兵马。
银甲长枪,战马亦覆银鞍,战马的头饰足饰皆为玄铁。
平民们害怕,将速度放慢,由他们先行过去。
继续走了一日,入夜后,平民们走到南溪驿,却见这队兵马还在。
平民中稍微有些钱财的,会去驿站附近的客栈住一宿,或者买点酒肉。
大多数平民则聚在一起,就在驿站外的荒野席地而睡。
得知他们从西面走来,附近不少行脚路人来悄悄打听二月初在华州东部的那一场战役。
这伙平民半句不敢多说,谁来也不理。
不过眼尖的路人很快发现,平民中有一个眉清目秀,一股儒雅书卷气的小少年不时抬头朝他们看去,眼睛明亮亮的,写满表达欲。
“小伙子,你可知道华州发生了什么吗?”于是有人问他。
“不知道不知道。”小少年忙不迭摇手。
“说嘛说嘛。”一群人委屈,拼命怂恿。
“不说不说。”小少年坚持。
但是人一走,他又张了张嘴巴,想要叫住他们的模样。
最后,哎,算了,不说为好。
人群陆陆续续离开,支离在膝盖上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老实说,他真的很想去分享。
隔日卯时,天才刚亮,南溪驿已热闹无比。
与之前不同的是,今天驿站官署前用数十张桌子拼作一张大长桌,上面摆着六个大木桶,白粥米香四溢,热腾腾的。
“官府送粥了!”
“有粥喝!”
“那边在排队!”
“快去快去,晚了就没有了!”
……
支离在一片乱糟糟的嘈杂声中睁开眼睛。
驿站官署前已站满人。
平民百姓一个赛一个高兴,都说有粥喝了,喜气洋洋,犹如过年。
远处还有大量的人在跑来,除却行脚路人,南溪驿附近庄子的村户也都拿着碗赶来。
支离揉着惺忪睡眼,身旁一个妇人忽的推他:“小伙子,你也去啊!”
“我们都吃饱了,你快去!”一个四十出头的佝偻男人也道。
“我不饿。”支离回。
“小伙子,这粥可是有福气的,皇家的粥呢!”妇人说道。
“皇家?”支离朝她看去,“此处皇家,那不就是李据?”
“哎哟!”妇人忙摆手,要他噤声,“你怎么直呼皇上的名儿,快别说了!”
“是九皇子,九皇子在布粥!”刚才那个佝偻男人说道。
支离“哦”了声,看回那个老妇,呵呵:“听你口音,是塘州的,塘州这会儿是宋致易的地盘,你怎么管李据叫皇上啊?”
“嘿,你这人!”妇人有些生气,“不识好歹。”
不理他了。
“小伙子,你去喝口粥呗!”佝偻男人持续劝说。
“不喝!”支离有些怒,“恶心!”
说着,他拾起自己的包袱行囊,打算离这儿远点。
佝偻男人一脸懵:“我这不是好心嘛,这啥怪人!”
“别理他,我说了,这人不知好歹!”妇人说道。
支离朝附近一家客栈走去,花了两文钱,把随身的水壶灌满。
等伙计送水壶出来时,支离的目光看向那边越来越多的百姓。
他是真生气,也是真恶心。
昨天看到这群兵马打身边经过,他一眼认出,这不就是那个杀千刀的李氏铁骑吗。
华州东部一战,李氏铁骑和攻袭营两败俱伤。
但真说起来,还是李氏铁骑输的。
毕竟华州在松州的家门口,扶上县那头多得是兵马,车轮战都能把你耗死。
看到李氏铁骑铩羽而归,支离别提多爽了。
可是现在,他们偏偏赖在这南溪驿不走。
什么布粥派米,李乾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会有这般好心?
当初李据刚离京,在古槐平原上对着流民大开杀戒得人是谁,便是这李氏铁骑!
跟随沈冽他们来龙担山,并被戴豫亲自送到元禾宗门的徐氏同支离提起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她当时抱着孩子,就在死人堆里装死,动都不敢动。
那李氏铁骑,无论男女老少,一概不留,统统杀光。
一岁襁褓中的婴儿,杀。
八旬老人,杀。
这千刀万剐,猪狗不如的李氏铁骑!
还有在京城外面,踩着百万流民尸体登上皇帝宝座的宋致易,他也该死。
现在听说他们和攻袭营斗了个两败俱伤,支离真的爽,爽到手舞足蹈。
现在区区几口粥,就想收买人心?
啊呸!
“不去!”身旁忽然传来娇滴滴的姑娘的声音,不过语调听着很是生气。
支离转眸看去,是一个年岁十五六的少女,明眸皓齿,一袭万字绫软缎综裙,发式简单,只斜插一支月白色戏珠玉簪,没有多余饰品。
她正在和她的老仆说话,神情颇是不耐。
随着支离看去,少女有所感地也转眸望来。
支离眉梢扬起,好漂亮的眼睛!
前浅后深的平扇形眼皮弧线,极淡的粉黛眼影,眸光清澈明亮,似秋水横波,清泉悬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