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站定,余光见到一人走来,他扭过头去。
苏玉梅手里捧着几本书,看到沈冽,苏玉梅停下脚步,目光浮起惊艳,而后一笑:“想必,你便是沈郎君了。”
“你是苏姑娘?”沈冽说道。
“见过沈郎君。”苏玉梅笑道。
“苏姑娘有礼。”
苏玉梅久仰沈冽大名,这会儿是头一次见到真人,也头一次说话。
她与兄长走南闯北多年,沈冽其外貌,在她平生所见中当数一数二,但让苏玉梅更侧目的,是沈冽的气质。
她很难去形容这类人,看上去孤傲,实则他修养得当,谈吐大方。但说他温和易近,他又是疏远冰冷的。
傲又收敛,狂又谦逊,倒是和阿梨很像,但是阿梨爱笑,他不爱。
苏玉梅不禁好奇,像沈冽这样的人,旁人要如何才能成为他的知心之交。
“沈大哥,我来了!”支离抱着一堆东西出来。
苏玉梅朝他看去,不由一笑。
也是,她可能想多了,至少像支离这样,就可以。
“苏姐姐,”支离看到苏玉梅,笑道,“你来还书呀?”
“嗯。”苏玉梅点头。
第1001章 算计师姐
支离将手里东西放在石桌上,过去接来:“我来整理。”
“我稍后要出门,”苏玉梅道,“你可有什么要我带的?”
“嗯,这个,”支离想了下,“要不,买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苏玉梅好奇,“你喜欢吃甜食?”
“呃,是给聂小娘子的,”支离说道,“此前我对她略凶,其实去细想,她处境可怜,身不由己,我对她有些太不耐烦,是我不该。”
“原来是这样,”苏玉梅弯唇淡笑,“好,我去买。”
苏玉梅走后,支离边整理书籍边对沈冽道:“苏姐姐没事便喜欢去街上,时常会帮我带东西。这些书也不是我的,是本就放在这瑞东阁的,她喜欢看书,不过看得慢。我师姐便不一样啦,我师姐也喜欢看书,但是看得又快,记得还清楚……”
沈冽听着他的碎碎念,打量着石桌上的小包袱。
支离按照记忆里的顺序将书籍重新排列,工整放到一旁,这才打开小包袱,在一堆物什中拿出信。
“沈大哥,就是这封,我不知要不要看。”支离说。
沈冽接来,信纸,信上的字迹,字迹的着墨,他慢慢看去。
既是用脚趾所写,凭此力透纸背的书法,沈冽似乎能明白支离所说的不忍心了。
世人从不苛责用心努力者,何况身残志坚之人。
“逆境中乘风破浪,其意志如铁,大勇不可摧。”沈冽说道。
“他什么都好,就是针对我师姐。”
沈冽没说话,看着墨色,陷入沉思。
“沈大哥,你说要不要给我师姐呢?”支离问。
沈冽皱眉,想说当然要给她,但又明白支离的顾虑。
虽说亲自下了龙渊,但沈冽此前压根不知柱中女童一事。
那龙渊下诡谲阴森,所见皆阴暗,所触如阴司。他们当时几波人同行,又分又合,过于密集的震撼之处和频频面临的机关险境,不可能也没有时间让他们将所遇之种种拿出来彼此交流。
“沈大哥,连你也拿不定主意吗?”支离说道,“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沈冽抬眸看他,摇头:“并非为难,日后再遇此棘手而无人商议之事,仍可找我。”
“嗯!”支离一喜。
“将此信给阿梨吧,”沈冽递回去,“既与她有关,不论多恶多险,她终将要面对,不如有个提前警示,她好筹备。”
“那,我们先偷偷看?”支离超小声,“我们看完,也有个警示,好将师姐保护好。”
沈冽沉默了下,认真说道:“支离,阿梨会不喜欢的。”
“唉,”支离坐下,双手托腮,“我知道不能以为师姐好之名,去行冒犯师姐之事,可是,好担心嘛。”
“那,”沈冽也变得超小声,“不如你将信给她后,再问她信上内容。若她不说,你便赌气说以后自己先偷看……当然,不是要去真看,只是如此一说。”
支离倒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夸张笑容:“沈大哥,你也会玩路数!”
“……我没有。”沈冽辩解,自己都觉苍白无力。
“这也算是使坏啦,”支离嘿嘿奸笑,“咱们这样,算不算是算计师姐?”
见他越说越离谱,沈冽看向石桌上包袱:“这里边,还有何物?”
“是与师姐有关的一些信,”支离说道,“还有一些画,都是我师父和裴老宗主他们画的,沈大哥你随便翻翻。”
沈冽点头,拾起一封信来,是老者给支离的。
沈冽没有打开,看向那些画,第一幅就让他眉眼一凝。
所画乃千秋殿下的铁索巨柱与大铁链。
画工极妙,比例浑如天然,浓淡干湿处理娴熟,写实中添加氛围画意,视界辽阔大开。
第二幅,则是他和阿梨所见的长河水车机关。
“师父把千秋殿给填埋了,”支离说道,“那之前,裴老宗主和江掌务他们见着了这些,便画了下来。”
沈冽点头,每个人的画风不同,他几乎能很轻易区分出,哪几幅出自老者之手,又有哪几幅归于哪几个作者。
“茶馆中所提到的柱中女童,也在画里,”支离小声道,“但是我不敢看,从千秋殿出来后,我因她而频发噩梦,那阵子幸得师姐为我说故事,陪我入睡。”
“……”沈冽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再看回画里,沈冽的剑眉不自觉轻拧。
虽说面对阴森诡谲的千秋暗殿画像,脑中不该有旁的想法。但他仍不免因支离的话生出她为人说故事,安抚人睡觉的画面。
画面里该是个女童,他所想得只是她现在的少女清丽模样。
近来心神越发不宁,越近她一寸,越觉人间烟火就在跟前,午夜梦醒,连呼吸都是粗重。
敛了下思绪,沈冽继续看下去。
有些画像陌生,他未曾去到过。
有些画像,则能伴随记忆而鲜明。
到第八张时,沈冽修长的手指停住了,没再继续往下。
画里是一处暗室,两旁字画有的尚挂着,有的被撕扯落地,其内暗格所藏,乃泥塑头颅。
“这些头颅,当时吓我一跳,”支离说道,“这画是师父画的。”
“枯骨生花。”沈冽说道。
“沈大哥知道?师父也是这样说的。”
“我幼时无意看到一本书,乃我大哥母亲的,书上描述详细,还伴有画纸,那时我也被吓得做噩梦,其后大病一场。”
沈冽的声音很平静,支离却听得心颤:“竟能将你这样的人物吓得生病,那书上所描述,定很可怕。”
“我这样的人物。”沈冽淡淡一笑,没再多说,继续看画纸。
苏玉梅将书还给支离后,先回屋取钱,这才从后门离开。
才将门打开,便见一辆马车停下,夏昭衣抱着装满信的小包袱自马车上下来。
见着苏玉梅,夏昭衣弯唇一笑:“苏姑娘。”
“阿梨姑娘,”苏玉梅也笑,“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一事正想和你说。”
“嗯?”夏昭衣好奇,“何事?”
苏玉梅看了看那边的车夫,低声道:“来,我们去一旁说。”
第1002章 一个鸟人(一更)
夏昭衣以为苏玉梅会说很重要的事,却只是支离要她买糖葫芦,带回来送给聂清凌。
见夏昭衣神情困惑,苏玉梅解释:“这几日下来,我看得出聂小娘子倾心于支离,支离则不,如若再买糖葫芦给她,怕是聂小娘子会多想。”
夏昭衣这才明白过来:“你是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苏玉梅淡笑。
“我一直在府外忙,未及你与聂小娘子接触得多,若是她真喜欢支离,那这糖葫芦,似乎是有些不妥。”
“是呀,我们明日就走,日后也不知会不会再回来,所以这少女情愫,终究镜花水月一场空。”
夏昭衣的目光落在远处百步外的聂府后院,想了想,她对苏玉梅说道:“你若不忙,便先在这稍等,我让史国新陪你同去,到时候令他扛一整根糖葫芦柱回来,府上人手一根。”
苏玉梅一喜:“是了,一则殊,当独秀,旦隐于众数,则无异。”
夏昭衣也笑:“我先回府。”
“嗯。”
苏玉梅便不急着走,在门口等史国新。
一辆马车这时从门前经过,悠悠然往隔壁聂府而去。
在后巷停下,车夫往地上方一张竹木矮凳,这才上前,将车帘掀起。
“公子,到了。”
苏玉梅看到一个身穿蓝色锦衣,白色玉带的年轻男子从马车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