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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春楼。
绛眉坐在梳妆台前,手中一把梳子,缓缓梳理着胸前柔软的青丝。
大丫鬟百灵和两个小丫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浑然没觉察。
待她们出声,她才将手中梳子放在梳妆台上。
百灵看着铜镜中的美人倒影,福了一礼,将一上午打听到的缓缓陈述。
绛眉秀眉挑起:“这都两日了,还没有出来?”
“听说在屈府,玩得很浪。”
浪这个字,让绛眉呵呵。
“在我跟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遇上屈溪翎那老肥婆,倒是放浪形骸了?”绛眉嗤声道。
百灵低了低头,没再说话。
“你们呢。”绛眉看着铜镜里的两个小丫鬟。
娇俏和机灵点的那个上前,笑道:“姑娘,那三个游州来得果儿已经盯好了,今晚便收网。”
“都是新鲜的吧。”
“鲜着呢,刘妈妈刚才还问我,是要先找男人给她们上课,还是直接以鲜果身去卖高价。”
“哪有这么急,”绛眉沉声道,“哪个小铃铛入手不是得先关上几日摸清性情,如若是个烈货,你将她初拍卖了高价,她反给人家一刀,你怎么交代。”
“不是姑娘上次说,我们缺人手么。”俏丫鬟委委屈屈地道。
“缺归缺,该有的调教,那少不了。”
“是,那待今晚收网后带回,便先关她们几日。还有,姑娘,上次那个凎州龙爷,我答应了他,又没姑娘给他,他正对我不满呢。”
“你聪明伶俐,自己想办法。”绛眉淡淡道。
俏丫鬟抿唇,只好道:“是。”
另一个小丫鬟说得是廉风书院周边“新人”的事。
随着四月到来,来衡香的人越来越多,各方势力庞杂,绛眉只能凭借手够得到的程度将他们做个了解。
但指不定其中有哪一位,就能让她飞黄腾达了。
廉风书院这赴世论学,于她实乃千载难逢之机。
就是前几日那于掌柜,真是她看走了眼。
两个小丫鬟说完话后离开,大丫鬟百灵还留着,拾起绛眉之前放在桌上的月牙梳,缓缓梳着她柔顺温软的青丝。
绛眉望着铜镜里自己的脸,望着望着,视线投向窗外。
很明亮的天空,一整片洁白云海,偶尔才能得见一片湛蓝底色。
“这云呐,挡不住阳光,”绛眉淡笑道,“这衡香呐,也困不住我。”
“姑娘,衡香是宝地呀。”百灵说道。
“乱世烽火,烽火佳人,”绛眉娇媚一笑,“轰轰烈烈一场,才不负我这倾城倾国之姿。”
百灵抿唇笑:“姑娘是很美,美极了。”
绛眉的视线又落在远处一片明洁高大的建筑群上。
那边是东平学府。
百灵随着她的目光,也望向那边,随意道:“当初东平学府刚到衡香时,娘子还是小丫头,其实东平学府,也是一个机缘,东平学府可是大乾的三大官学之一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对东平学府下手吗?”绛眉淡淡道。
“奴婢不知,为何呢。”百灵好奇。
“学子命运各异,稍有风云,便是骤变。万一今天我看中李三,明日成大业的是李四,你说李四还会碰我这个和李三纠缠过的女子么。”
“原来是这样,”百灵说道,“奴婢明白了。”
“熟透的果子,才是好果子。”绛眉轻笑道。
便在话音刚落下之际,她们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爬上了东平学府最高的屋顶正脊上。
“那人,在干什么?”百灵说道。
绛眉摇摇头,没说话,一双美眸望着那边。
那人身上所穿是东平学府的淡蓝青衫,头上带着学子巾帽,手中拎着一壶酒,上来后,他打开酒葫芦,抬头猛灌。
一连喝了好几口,他将酒葫芦扬手朝远处扔去,然后晃晃悠悠起身。
“这若是不小心,便要掉下去了吧。”百灵说道。
“你确定,是不小心?”绛眉平静道。
她才说完,那学子爬上飞檐,浑身都在发抖,低头朝下面看去。
那建筑约莫四层楼高,这么高摔下去,非死即残,还是重残。
“他这是……要寻死。”百灵惊道。
“喝酒壮胆。”绛眉说道。
“胆”字一落,那学子一脚迈出,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哎呀!”百灵避开头,抬手遮眼。
旋即想起,她们这个角度,是看不到落下去的模样的。
“晦气,”绛眉双手撑着梳妆台起来,回身夺来百灵手里的梳子,百无聊赖梳着,朝另一边的座屏走去,“准备些驱邪之物,再端碗现杀的鸡血来……”话音停顿了下,她脑子里冒出那于掌柜,于是改了话,冷冷道,“不,我要狗血。”
第1067章 暗夜遇袭
廉风书院风头正盛,谈不上压住东平学府,但也绝对让东平学府的往日光彩晦暗几分。
所以学子坠楼之事,东平学府自上施压,要求严瞒和低调处置,不可声张。
但该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
比起王丰年和赵宁,徐寅君是最先知道的,得益于夏昭衣去年离开衡香时所写得一封封书信,布下得一张张人际大网。
若死者是别人,徐寅君惋惜下年轻生命,大好年华就此断送,便可能不再过问,但死者卓昌宗,是那名又见先生,郭观的学生。
徐寅君在衡香所住之处位于廉风书院北面,叫知语水榭。
书信往来,皆在此处。
卓昌宗之死,说得是醉酒后发疯,他自己爬上东平学府的八德阁,然后失足坠下。
徐寅君手中几本册子,却清清楚楚记载了卓昌宗这些时日所去过的所有地方。
确切来说,是郭观任职东平学府后,他名下的所有学生在徐寅君这里,都被建了一本册子。
有些好走动,行动轨迹频繁,还有喜好撰写文章的学生,甚至已经建了十本。
这些学生名字的先后顺序,徐寅君根据夏昭衣信上留下的索引之法归类,记载也按照她留下的方法,所以查询的时候简便快捷,着实利落。
有关卓昌宗的册子一共六本,卓昌宗家境殷实,其母复姓南宫,是阔州一个百年名门。
卓昌宗喜好跟人文斗,所以廉风书院以木牌入住文和楼的规矩一出来,卓昌宗和几个同窗便去写文章入试了。
他写了三篇,三篇皆过,当晚,这三篇文章便被人抄到了徐寅君这。
徐寅君不懂什么文采,将他的文章跟其他人那样,分门归类好即可。
现在一翻阅,才发现这人这些时日所写的文章何其之多,有些未必能抄来,且抄来得,徐寅君也看不明白。
不过他有一个发现,近几日的文章,行文中的“悲”,“泪”,“叹”,“无望”,“失意”,“怅然”等字眼,出现得颇多。
还有他去的地方,多是些老书馆,老棋社,老茶馆,还有城外一些村庄。
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不,确切是说,在查什么。
跟卓昌宗走得非常近的三名好友,分明叫郝伟峰,姚臻,许席一。
徐寅君翻出这三人的小册,这些时日他们三人倒是经常同进同出。
徐寅君若有所思地看回卓昌宗的小册,想了想,他移开镇纸,取一张信纸。
但正准备落字时,他的笔尖一顿,忽然想起,再过几日阿梨姑娘便要到衡香了,这写信寄去,也无意义。
徐寅君开心笑起,于是将笔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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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丁回了卿月阁后,便一直焦灼,本来肚子疼只是个借口,但因为焦灼之故,竟然越来越疼,连跑了好几趟茅厕。
等到天黑,足足快亥时,才终于见康剑回来。
单从脸上神情,只见其疲累,看不出旁的什么。
李三丁跟着几个同伴去打热水,浴桶里的水已满,出来却见康剑趴在桌上快睡着了。
一个仆人上前,将他轻轻推醒。
一片青黄烛光里,康剑抬起头,揉了下睡眼说道:“你们下去吧,都去休息。”
李三丁见他这个情况,心里开始担心郑北那世子的事,张了张嘴巴,又不敢问。
将康剑摇醒的那个仆人这时道:“清明快到了,那小伙子送来一个食盒,说是清明团子,他自个儿用艾草做得。”
康剑一顿:“小舟?”
“对,那余小舟。”
“食盒呢,在哪?”
“小的这就去取!”
仆人转身跑走,李三丁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看回康剑。
康剑摆手:“你若没什么事,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