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随赵琙一并从郑北而来,这些时日在外为赵琙殚精竭虑的原郑国公府管家赵来说道:“赵慧恩好大喜功,他麾下小将定也如此,装便装吧。”
“可笑啊,可叹,”赵琙低下头,重新把玩手中折扇,百无聊赖道,“我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貌倾了半座帝京的郑国公府世子,如今在衡香,小小商贾给我脸看,地方恶霸囚我数日,一个小从事爬上去的所谓刺史,还在城外设关卡,令我不得自由。”
“世子爷,这还不是因为变天了嘛。”赵来说道。
“我估摸整个衡香,除却你们之外,就丁跃进一个人把我当个世子看了。”
他提到丁跃进,赵来轻叹摇头,继续收拾东西。
“哎,你不好奇么,”赵琙朝他看去,“已经死了的礼部掌固,享祭司郎中,典制司郎中,他居然还活着。”
“好奇也没办法呀,”赵来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他,“世子,他之假死,又于衡香出现,此事必然牵涉深远,恐还与林家灭门有关。而当年朝廷气数未竭,能在天子脚下灭了礼部尚书满门,这势力该多可怕。眼下我们落脚衡香,对于衡香而言,不过远在千里之外的郑北而已。您瞧,一个才上任没多久的赵刺史,就敢不将天下四方贵胄放于眼中,更不提在前朝就敢动朝廷二三品大官的人。我们在衡香势单力薄,拿什么去斗呢。”
“噗,”赵琙乐了,“我说赵来,我就提一句,你回我一大筐,还扯上‘斗’字,我只说好奇,哪有要去‘斗’的心思,本世子可从来不爱管闲事。”
赵来心里嘀咕,是啊,您那不叫爱管闲事,您那叫爱搅混水,到处惹事,唯恐天下不乱。
外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赵琙上前去到窗边,将门推开。
这边只能看到一个廉风书院的轮廓,为了清静,来衡香的第一天,赵琙就说要离廉风书院远一点,但又别太远。
远处的主道长街上,满满都是蜂拥朝廉风书院而去的人群,挤挤挨挨,汇织如海。
而那“夏将军”三字,竟还没停下。
“什么夏将军,这么气派,”赵琙心里不舒服,“这世上竟还敢有比我兄长更气派的夏将军,呵,今晚就派人去把他做掉。”
房门忽被人轻声推开。
赵琙回过头去,进来得是他的心腹手下之一季盛。
季盛探头探脑进来,以气音小声道:“世子!”
“我才去屈府几日,怎么几日不见,你就畏畏缩缩了。”赵琙说道,略带嫌弃。
“来,世子,看个好玩的。”季盛招手。
“你像个人贩子,我不去。”
“来呀,世子,”季盛焦急,“要错过好戏了!”
赵琙皱眉走了过去。
在客栈上来的楼梯旁,季盛推开廊道的窗扇,赵琙朝下面张望,是一顶官轿,轿子正一动一动,非常剧烈。
赵琙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奸笑,轻撞了下季盛的肩膀:“够意思,不过,怎么没声啊。”
“不是不是,”季盛说道,“不是您想得那样。”
话音落下,两个男人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锦绣官袍,有模有样,一个是寻常小役,泯然于众。
二人衣衫不整,各自快速收拾着,一个整理发冠,一个紧了紧腰带。
赵琙俊容变夸张,嘴巴大张,又对季盛小声道:“男的跟男的。”
季盛头疼:“世子,不是那样。”
一个吏员不知从哪冒出,飞快上前,恭敬领着那小役走。
穿官服的那人收拾整理好后,坐回轿中。
没多久,另一面走来数十人,他们站好官仪,几个轿夫抬起轿子,仪队朝外走去。
赵琙伸长脖子,微微探出窗,看着他们离开。
“这么刺激,”赵琙嘟囔,“光天化日之下,过个街还要……噫,有这般迫不及待么。”
“世子,是掉包,掉包!”季盛说道。
“掉包?”赵琙一顿,墨眉一扬,“你是说,刚才离开的小役,才是真正的官?”
“是赵慧恩。”季盛道。
“竟然是他!”赵琙立即朝吏员和小役消失的方向看去,骂道,“这乱七八糟,七改八改,刺史的官服被改成一个四不像,我都没看出来。季盛。”
“是,世子。”
“你速带二人前去,跟上那厮。”
“是!”
第1101章 冲入屈府
时间慢移,日头渐盛,氤氲了枕州以北数百里长空上的云层终于缓缓散去,屈府门前,那些茂盛的枝丫和绿叶上仍浮着昨夜潮雾留下的湿润。
风也消停,偶来一阵,徐徐细腻,清畅柔和。
而与天地舒旷截然不同的,是屈府门前僵持了一夜,仍未打破的僵局。
几个武官在被大火烧掉的侧门前持续争执。
刚来不久的刘县丞插不上嘴,也不敢多嘴。
被烧掉了侧门的屈府,就这样在晨光下对众人敞开着,似是欢迎。
刘县丞连连轻叹,好好的衡香,本该因赴世论学这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况而再度名扬天下,而后继续为各方势力所忌惮,不敢擅自来犯,不定还能再保个数年平安。
现在倒好,赴世论学彻底沦为千秋一场笑话。
“大人,大人!”一个声音传来。
刘县丞回头朝后面看去,百步外的一处高墙上,一个布衣长裤,中等个子的男人正冲他一顿大叫。
这男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刘县丞好半会儿想起,是敬云楼的伙计。
“大人,大人,您过来一下!”伙计声音都快哑了。
刘县丞走去:“何事大呼小叫?”
在赵慧恩和这些武官面前,他说不上话,在这伙计跟前,刘县丞的声音中气十足。
伙计飞快拿出封信,压低嗓门嬉笑道:“大人,我家掌柜的派我把这给您,信上想打听几件事,再让我亲口给您说一件事。”
“什么意思?”刘县丞边道,边拿出信来。
敬云楼的茶叶在衡香属上等,掌柜的非常会来事,时不时便往衙门各个官员那送上那么几盒精美包装的茶叶,都是衡香之外的有名产茶地所出。这在乱世何其珍贵,故而官场里的老一派对敬云楼都颇有好感。
刘县丞拆开信一览,皱眉说道:“不就打听这几件事,还写封信给我。”
说罢,将信胡乱塞回信封,递回去道:“回去还给你们家掌柜,恕本县丞答复不了。”
他现在自身难保,对方还来问一堆有的没的,什么赴世论学还要不要举办,问他如何看。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如此不就是添乱吗。
小伙计接回过来,嘻嘻笑道:“对了大人,我家掌柜的还说,如果您现在身陷困境,郁郁不欢,他或许可以帮您一解忧愁。”
“他?”刘县丞好笑,“怎,你家敬云楼一个小小掌柜,还有办法解我现在困局?来来,”刘县丞伸手拉扯他,想将他从高处拽下,“你下来,现在就去。”
明明他自己不将对方的话当真,但满肚子的怒气碰上对方撞来,正好迁怒。
伙计从地上狼狈爬起,依然维持嬉皮笑脸:“大人,您何必跟小人过不去,我只是个传话的。不过小人认真道句,我家掌柜的那番语气可不像造假,他说能帮您,不定真能。不过嘛……”
“他要啥好处?”
伙计凑上来,在刘县丞身旁快速低语。
刘县丞讶然:“他要这个?作甚?”
“小的不知,掌柜的说,如果大人您同意,那今后无论大人发生什么,都有人帮您。”
“有人帮我?”刘县丞露出狐疑,“如此说来,不是你家掌柜的?”
“这小的也不知。”伙计的确不知道。
“敬云楼……”刘县丞低低说道。
敬云楼不是什么高档茶楼,敬云楼中三教九流皆有,上王公,下走卒,鱼龙混杂。
茶叶也是,不论廉价陈旧的茶叶,还是上品绝品的新茶,都能在敬云楼喝到。
要说敬云楼有什么势力,能有个什么势力,明面上最拿得出手的,无非就是敬云楼这名字,是东平学院的又见先生取得。
但那陈又见,虽然说是东平学府的老师,却不是当年京城过来得那一批,是东平学府到衡香后,再应试录用的六位先生之一。
所以,单就身份地位而言,这又见先生跟京城来得那一批先生完全没法比。
这是明面上的,明面下的,敬云楼是否有什么隐藏势力,刘县丞不得而知了。
但这势力再大,还能大的过现在衡香一家独大的赵慧恩吗,仇都尉都被赵慧恩给追得成了丧家犬呢。
不过为官多年,刘县丞自有圆滑,当前这交易,他有益无害,于是不将话说死,道:“那就这么着,若是你家掌柜真能保本官无虞,那他所要的司农和商曹之名册,本官定给他双手奉上。”
“好咧,”伙计乐呵呵道,“那我这就去回禀我家掌柜的!”
“去吧。”刘县丞说道。
伙计扑腾着,爬回墙上。
刘县丞转身,不待回去,那几个武官忽然吵到拔刀,要与对方干架。
尤以潘辉眼睛最红,一把刀似要失控。
“非要进去是吧,冲我来,冲我来啊!我老父在里面丧命,如果我家其他人出事,我要你们也死,统统陪葬!”
刘县丞想脚底抹油,立马跑路。
那边几个武将却正找他,见到他后,赶忙喊他回去劝阻。
刘县丞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不知是谁,忽然用力将他朝潘辉那推去。
刘县丞一声惊叫,潘辉手中的刀险些就要砍到他。
好在正拦着潘辉的李国豪眼疾手快,将他救下。
另一派人马就趁这个时候朝屈府洞开的侧门冲了进去。
动作利索,一下子三四十个士兵已入府。
“杀光屈府手下,活捉赵宁,活捉屈溪翎!”最前面领头的几人大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