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收回视线,朝他看去。
“这个女童,不简单的,”沈谙笑着道,“我忽然想到了四个字。”
“什么?”
“天命所归。”沈谙缓缓道。
沈冽眉宇轻皱:“何解?”
沈谙摇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望着那边女童的身影,目光也变得深了,捏着书卷的手指,在书册上轻轻按动着。
“你在干什么?”沈冽冷声道。
“你难道不知道?”沈谙回答,目光还看着那个女童。
“不相干的人,你也要算那所谓的命数?”
沈谙一笑:“何谓不相干?我们同她做过一笔生意,已经算是认识一场了。”
说着,沈谙目光看向江面另一边,一条大船孤零零的靠着,无人问津。
“你看,”沈谙笑道,“我们和她又要有牵扯了。”
他扶着车厢走了出去。
广袖大袍,因质地柔软,落地时,衣衫拂过马车,尤为柔美。
他手里还捏着书卷,一步步朝人群走去。
石头看着,不解的看向沈冽:“少爷?”
旁边几个护卫也都不解。
而人群因这紫衣男子的出现,也都愣了一瞬,在他过去时,有些人甚至自发往旁边让去。
后面的动静传到前头,夏昭衣也回头看去,就看到高大清瘦的俊美男子笑着停在自己跟前:“阿梨。”
“沈先生好。”夏昭衣说道。
沈谙一笑:“怎么,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反倒还能念出我的名字?”
“我在抗匪村客栈里遇到一对要寻你的主仆,他们要找一个沈神医。”夏昭衣道。
“你知道是我?”
“那先生又怎么知道宋郎将或那些妇人口中的阿梨就是我呢?”夏昭衣笑道。
沈谙一顿,而后低声朗笑:“有趣,你这小丫头,真好玩。”
夏昭衣只是淡笑,略有些平静的看着他:“沈先生何事?只是叙旧?”
“我那边有条渡船,你可要去?”
顺着沈谙的目光,夏昭衣看向另外一边。
那边的大船,她来时便看到了,但是看到众人都没过去问话,或者过去了又折回来,便知道不是给他们提供的。
“那条大船,是先生的?”
“对,来接我的。”
“先生富贵,”夏昭衣淡淡道,“不过我坐不起。”
“阿梨姑娘是觉得我无事献殷勤了?”沈谙笑道。
“不敢,只是我真的穷。”夏昭衣也笑道。
“五两银子,不少了。”
现通的货币,五两等于五十钱,五钱等于五百文,寻常五口人家,五两可以富裕的吃上一年了。
夏昭衣微笑,并不打算将话题继续下去:“先生回去吧,谢先生好意。”
“那,我再给你五两银子,请你上船呢?”沈谙道。
旁人听着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又眼红,又羡慕。
夏昭衣看着沈谙,她含笑的眼眸渐渐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阿梨?”沈谙唤道。
“我方才说不敢,现在我真的敢了,先生,无事献殷勤,下边那句是什么?”
“你觉得我是大奸大恶之徒?”
“先生请回吧,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彼此留个好印象,见过即笑便可。”夏昭衣仍是笑着。
沈谙叹着摇头,失笑说道:“我大江大浪都走过,什么美人没见过,却搞不定你这个小丫头。”
“这个比喻,很失礼。”夏昭衣笑道。
“也罢,今日看来得不到阿梨小美人的垂青了,”沈谙端手,说道,“陪个不是,为我方才的失礼。”
“后会无期。”夏昭衣道。
沈谙笑着:“不,后会有期。”
语毕,便转身了。
江风拂面,夏昭衣的碎发被拨乱。
她看着沈谙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微微退却,神情还是温和的。
顺着沈谙的背影,她看向后面靠在右车厢上的紫衣少年。
少年横在车厢里,双手抄在胸前,一腿曲着,一腿太长,伸出了车厢外面,冷冷的看着兄长走回去。
“船来了,船来了。”有人叫道。
众人的注意力被重新吸引了过去。
两艘过江的船,缓缓从对面过来。
夏昭衣将手里的马草放到竹筐里面,扶着马背,看向了江面。
沈谙走了回去,笑着摇头:“没见过这么不好对付的小丫头。”
沈冽端正好坐姿,将长腿移开,让沈谙上来。
“说什么了,你还对人行了个大礼。”沈冽问道。
那边的石头和几个护卫们都竖着耳朵在听。
“说了些失礼的话,当然要赔不是。”
“你岂会说什么失礼的话,”沈冽冷笑,“你是故意说的这些话,试探她什么反应吧?”
“她不是一般的小女娃,真的不简单,”沈谙感叹道,“太有趣了,可惜不易亲近。”
沈冽没说话,看回那边。
女童高高的侧坐在马背上,真难想象那么短的身子,怎么能驾驭的了这么高大的马匹。
“少爷。”石头出声叫道。
“走吧。”沈冽说道。
“嗯。”石头点头,坐上马车后,也朝那边的女童看去一眼,而后扬鞭。
“放帘。”沈冽又道。
“是。”石头应道,回身将车帘放下。
“不想看到她?”沈谙问道。
沈冽没说话,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口,因马车调转了方向,窗外是他们来时的路,一片青葱山野。
第112章 不用担心
带着马儿上船的人不少,价格要更贵一些,寻常人渡江两文,带着马儿的要十二文。
船夫在船身上标了条水线,一到水线,便不让上了。
两艘船,夏昭衣牵着马上了一艘。
不少人盯着她的包袱看,刚才小女娃和那病弱美男的对话里面,听不太懂他们说的什么,但是能听懂五两。
再看她就一个人出门,个子矮,模样气度却富贵,不少人心里面生了些主意出来。
另一处那条大船,现在也悠悠然开了,朝对江驶去。
沈谙立在船边,因江风寒冷,多披了件外套。
大风扬着他的大袍飞动,萧萧然有股独立寒江之感。
沈冽帮着将马车一起绑缚好,循着沈谙的视线看过去。
那女童在另一艘船上,而且被挡了视线,依稀只能看到模糊的马头。
“少爷。”石头轻声叫道。
沈冽收回视线,一言不发,转身掀了车帘,上去马车。
沈谙没有回头,视线依然望着那边,很低很低的说道:“既然都上了船,进不进船舱不也一样么,倔什么。”
江河对面就是寿石,大船先靠了岸,岸上已停有一支马队。
石头和孟章他们将马车抬上岸,重新将马匹系回去。
沈谙和沈冽站在一旁,沈谙望着他们,轻声问道:“当真不回云梁么。”
“不回。”
“也罢,在醉鹿好好听你外祖父的话,勤苦读书,考个好功名。”
“嗯。”沈冽应道。
那边两艘渡船也靠岸了,渡客纷纷上岸,几个渡客牵着马匹,夏昭衣也在其中。
很多人暗暗打量着她,蠢蠢欲动,其中一个精瘦男子,忽的疾步冲上去,利索的抓住她挂在青云另一旁的小包袱,朝前面跑去,速度飞快。
路人愣了下,抬头看向那已跑远了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