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狗直接往他怀里扑。
支离坐在院中石桌前,笑道:“不知它是不是记得,但这狗子自来熟,见谁都跟亲人似的。”
“挺好挺好,”戴豫笑眯眯地摸着小大胖的脑门,“稍后给你找几根肉骨棒啃!”
他抱起小大胖走来,石桌旁除却坐在轮椅上的支离,苏玉梅也在。
“苏姑娘。”戴豫叫道。
苏玉梅冲他微笑:“见过戴执令。”
戴豫望了圈,没看到郭云哲,正要发问,支离朝另一面的地上指去:“戴大哥可是找他?”
郭云哲直挺挺地躺在凌香苑的空地上,正呼呼大睡,阳光照着他白得发光的脸,他似乎很享受。
“我几次喊他起来,都喊不醒,便不管了。”支离说道。
小大胖从戴豫怀里跳下,绕着郭云哲打转了几圈,嗅来嗅去,随后跑去其他地方玩了。
戴豫看了看郭云哲,转头看向支离身前的石桌。
石桌上依然摆着张腾飞的几块棺材板,除却棺材板外,还有夏昭衣昨日画得图纸。
支离昨夜根据记忆拼凑,当真拼出又让郭云哲发狂的序列来。
他昨夜看那图纹一整晚,不知怎的,他越看越觉熟悉。
但他记忆不差,若是以前看过,应该早有印象才是,今日便请了个家仆,去齐墨堂把苏玉梅喊来了。
戴豫来之前,二人正讨论。
听完支离所说,戴豫道:“那苏姑娘呢,可觉得眼熟?”
苏玉梅点点头:“我一眼便觉得眼熟,可我记不起在哪见过。”
戴豫皱眉:“若你们都觉得眼熟,那阿梨呢?要不等她醒来,问问她?”
“小师姐一定没见过,”支离认真道,“小师姐何其聪慧,她当真是个过目不忘之人。若是她以前看过,她绝对能立即说出在哪见过,哪怕这个秩序是乱的,小师姐也能给它拼凑好。你看,郭云哲把那两块棺材板撕得粉碎,小师姐都能将细节逐一画出。”
“嗯,”苏玉梅道,“所以我和支离在讨论,我和他去过的,且是阿梨没有去过的地方。或者,我们看过什么类似的书。”
“希望你们能快点回想起来,”戴豫轻叹,“阿梨事务那么多,少一件,便是一件。”
“是啊。”支离也叹。
“哎,对了,你兄长呢?”戴豫看向苏玉梅,“你和你兄长常年在一起,把你兄长也叫来一同想,如何?”
戴豫提到苏恒,苏玉梅面色微变,淡淡一笑:“罢了。”
“这是,怎么了?”戴豫好奇,“你们兄妹吵架了?”
支离在旁脸色也微微变化,低下头去看桌上的棺材板和图纸。
“算是吵架吧,”苏玉梅低低道,“不过,没大碍的。”
实际上,他们兄妹几乎十天未说话了。
苏玉梅和支离他们走得越近,苏恒好像就越讨厌她。
苏玉梅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和支离他们走得近,但她从未冷落过兄长。可苏恒的脾气就是越发越大,甚至,还有摔东西之举和刻薄言语出口。
戴豫见她模样,并不像是没大碍,不过她不愿说,他不好再问。
小大胖跑了一圈,快乐地奔回来,一路汪汪汪。
院中几人抬眼看去,它身后跟着两人,戴豫认得,是衡香衙门里的衙卫。
“找阿梨的?”戴豫起身说道。
“见过戴执令,”衙卫说道,看了圈后,又道,“阿梨将军她……是否还在睡觉?”
“你先说是什么事。”戴豫道,直觉应该不是军情,否则来这里找她的人是夏家军而不是衙卫。
“是牢里一名剑客,他的身体扛不住伤势,死了。”衙卫道。
“剑客?”支离好奇,“什么剑客?”
衙卫朝他看去,虽不认识他,语声仍恭敬:“乃阿梨将军和沈将军抓得剑客,其守口如瓶,即便是张稷执令,都撬不开他们的口。”
支离佩服:“张稷都问不出?那可见是真厉害!”
“那王二呢?”戴豫问道,“昨日从卿月阁带走得那厮,他可说了?”
“对,还有这个王二!”支离生气道,“此人可说了什么?为何要针对我小师姐?!”
衙卫立即赔上笑容:“原来小公子是阿梨将军的小师弟,失敬!那王二倒是全都说了,他说被砍头也不怕,只盼我们能替他的兄弟们报仇。他说他们一行乃江湖人,都从一个村里来的,爹娘在他们幼时丧生,他们几人常被人欺负,便结伴一起要饭谋生。因他们拧作一团麻绳,互助团结,还有股为了口饭能拼命的狠劲,他们被一个武馆教头看上,传授了一身本事。”
苏玉梅叹惋:“听起来,是一群有情有义的可怜人。”
“不是的,”支离沉声道,“这些人都是刀口上的舔血之辈,亡命之徒,对内才有仁义,对外人,他们无恶不作。”
衙卫继续道:“王二他自己说的,他们只认钱,谁给钱,他们就为谁卖命。这些年走南闯北,他们确实杀了不少人。因为身手好,他们被一个叫孟公的人雇走,已经替这孟公卖了五年的命。不过孟公没有露面过,一直以来,和他们接头的共二人,一人叫吕无为,一人叫东方十。便是这个东方十,五年前便安排王二在衡香扎根,并为他造籍,说日后有用。果然,真让他成功混入了卿月阁。”
“这盘棋这么大,”支离摇摇头,心里想不通,“为何这些人,总是要和我的小师姐过不去?”
第1228章 隔窗有耳
这个衙卫口才好,所以才派他来传话。
在他们说话时,夏昭衣侧卧在屋内窗下,缓缓睁开眼睛。
连着两日,她都是和衣在软榻上醒的。
沈冽不敢擅自为她脱衣,也没有叫仆妇来解她的衣裳,所以把她放在和大床并无区别的软榻上,只为她脱去鞋子,盖上软毯。
夏昭衣醒来看到自己在哪,就猜到又是沈冽带她回来的。
窗外衙卫还在继续说话,夏昭衣轻轻翻了个身,望着透窗的光,粗粗算着时间。
诸昌的身后事,应该已经了了。
沈冽既将带她回来,想必一夜未睡,现在肯定在补觉。
外面说话的人是衙卫,不是士兵,也没人来吵她,可见城外部署顺利。
眼皮沉沉的,夏昭衣还想再睡,但衙卫口中几次提到得孟公让她困意渐消。
孟公。
孟。
她几日前还在三拜山同张稷边走边闲聊时说起,“那些人”极可能是想利用陈家祠堂的暗道和紫苏染坊,让他们找一个姓唐,或姓孟,或姓张的男人。
现在的这个孟公,会是唐相思吗?
单从其人留下的诗文字辞去看,他分明是个优柔多情易伤感的人。
当年那些词:“风声入座寒,月中石影斜,不惧尸如山,只恐是人间。”
“玉肌瘦骨伶仃枕,应道病容将甚,待亡人。”
“十年痴梦到今在,今朝又是秋云,如君莫作老来态,白鸥归去也,再无旧时爱。谁似故人心似铁,何须千里同载。我生还是去程外,天涯归路,到底年少轻狂债。”
这些词,字字都透着婉约哀愁。
这样一个人,会雇佣一个杀手组织去杀人放火,对无辜村民下手,并令手下在灭口时割首吗?
灭口时割首通常有两个原因,一,不想让旁人知晓被灭口者的身份。二,尸体无法带回,头颅却较轻便,带回去可确认灭口之人已死。
这第二点,却不知是孟公的意思,还是吕无为自己的主张。
若是孟公之意,此乃完全不信任身边手下之举,哪怕是替他灭口的吕无为。
又或许,这个孟公并不是唐相思,是她多想了。
因衙门今日事务繁多,衙卫们说完后便离开了,脚步声渐远。
夏昭衣想爬起来,浑身却无力,她不是个赖床的人,可现在着实太困。
“现在清楚了,”支离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件事情,我要去跟沈大哥说。”
“可是沈郎君现在还在睡觉呢。”苏玉梅道。
“是啊,可是你想,现在抓出来一个,便还有另一个,就是那个把小木盒子给我小师姐的人。这王二是孟公的人,那个给盒子的,则是风清昂的人。这一个个,着实可恶!”
“嗯,”苏玉梅道,“看来他们早便开始谋算,每个人的身份底子都伪造得清白,实在防不胜防。”
“呵,”支离冷笑,“可人呐,总归是恃强凌弱的。你看另外那些臭杂毛,天天说我小师姐姓乔,可我小师姐主动送上门去,他们却不敢杀她了,反而一直躲着她,这群没用的孬货!待我身体变好,我便化身成这衡香府的赏金猎人,但我不要赏金,我只猎人!我定将他们痛揍个落花流水!”
夏昭衣听着,眉心轻轻合起。
支离怎么知道小木盒的事。
这时,一人来找戴豫,说有事务要处理,戴豫便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支离和苏玉梅,还有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郭云哲。
夏昭衣微微撑起身子,不想再赖床,窗外却又传来支离的小声说话。
“苏姐姐,关于你大哥的事,我一直不想多嘴,但是刚才戴大哥提到,我想起他上次在驿站时说你的刻薄言语,那些话着实过分了。”
“没事的,”苏玉梅微笑,“我未放在心上。”
“哎,苏姐姐,我这个人藏不住话,我有什么就直说吧。我觉得,你大哥就是见不得你好,见不得你被人喜欢!”
“支离!”苏玉梅低声轻斥,打断了他。
“疏不间亲嘛!我懂,但是苏姐姐,你老被你兄长欺负下去,我怕你真被他折腾出心病来。”
“哪有呢,他倒是欺负不到我的。”
“你以为的欺负就是抬手打人吗?”支离摇摇头,“不是的,他那样时不时刻薄你,也是欺负你。”
夏昭衣挑眉,苏恒?
之前,倒也是见过他们兄妹起争执的。
“对了,”支离这时又道,“苏姐姐,你兄长是不是喜欢我小师姐呀?”
苏玉梅“啊?”了一声。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的。”支离道。
苏玉梅沉眉回忆,想了半日,说道:“我这人在男女情爱之事上有些笨拙,也不知算不算看得出,可是,哥哥他好像总是躲着阿梨姑娘。躲着,算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