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琙警惕后退:“……你要干嘛?灭口?”
“詹陈先生呢,他知道吗?”
赵琙抿唇,摇头。
“他是你的授业恩师,你不打算去拜访?”
“好好的,何故忽然提起这个?”
“大晗先生去年死于天荣卫之手,你应当听过此事了。”
赵琙定定看着她,点点头。
“大晗先生去世后,众人力推詹陈先生为新院长,但詹陈先生不愿,如今东平学府的院长乃大晗先生的师弟,宣延十七年壬午科状元,冉遥先生。不过,詹陈先生的名望仍极高,众人视他与院士并无区别。”
赵琙沉一口气,认栽道:“阿梨,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找老师?”
“是。”
“找他何事?”
夏昭衣看入他的眼睛,蓦地,她的明眸盈出笑意:“你既喜欢捣乱,这次,且给你一个可以尽你所长的机会。”
·
长长的灯火,一路从高成苑延向至衙门。
死了数日的尸体散发着浓烈腐臭,衙卫们和城南都卫府的士兵们已经在口鼻外蒙上厚厚的布,仍吐倒一个又一个。
一直到凌晨,整座高成苑宅府的尸体终于被清理干净。
高成苑左右邻里都被带去衙门。
能在那一片买下大宅子的人非富即贵,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此刻贵阔的老爷们战战兢兢,早丢了平日的神气。
加之问话他们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张稷,张稷岁数虽不算大,但生了张严肃面孔,脸一板,声一粗,语一厉,一个老爷甚至当场吓昏过去。
问了一整夜,到天明,张稷派人送了一个消息去卿月阁。
没多久,杜轩快马奔来,手里提着把大砍刀,衣着有些潦草,一眼便知是慌乱穿上的。
一到衙门,杜轩提刀快步迈进大堂:“侯睿在哪!那个杀千刀的侯睿呢!”
他要将他千刀万剐!
“杜轩先生,”张稷迎去,恭敬道,“稍安勿急。”
“张执令,侯睿呢!”杜轩忙道,“那个跛脚的,大腿上缺块大肉的人,就是侯睿!”
“还没有寻到他,是高成苑附近府宅中的一位家仆提到他的。”
“啊!高成苑!”杜轩瞪大眼睛,“就是那个人死光光了的高成苑?不行不行!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没呢,杜轩先生,”一旁先杜轩一步进到大堂里的士兵说道,“张执令派我去查验,我才从仵作那回来,一共一十六具尸体,没有一具尸体是侯睿。”
“那就好,那就好。”杜轩说道。
他并不着急回卿月阁,便在旁看着张稷问话。
这些老爷和家仆们不是犯人,张稷还特意令人备了茶水和座椅。
但这群人坐的坐,站的站,每一个都谨小慎微,有几个故作开怀畅谈的,说话也颠三倒四。
待阳光普照,时至辰时,张稷终于放人。
但他似不知疲累,一等这些老爷们离开,便立即同公堂上一直在写写写的吏员和从事们商讨这一整夜的问话。
杜轩坐在旁边继续听,手里的大刀没松过。
偶有从外赶来的衙卫,皆被他这模样给吓上一跳。
从辰时到午时,吏员们困倒好几个,张稷仍精神抖擞。
杜轩的目光更晶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手里的纸。
终于,张稷把几个吏员誊抄好的其中一份交到他手里。
一十六具尸体,每个人的身份信息和外表特征能标注的都标注了。
知道名字的人,写上了名字。
不知道名字的,则依次标号甲乙丙丁。
杜轩一张张飞快望去,最后停在一个叫侯晓的名字上。
“此人,极有可能是侯睿兄长。”张稷说道。
“侯睿,侯晓……”杜轩皱眉,“张执令,高成苑灭门之案会发公告吗?”
“不知,全凭二小姐做主。”张稷道。
“也是,这得问阿梨。”
杜轩说着,低头看回手中这叠纸,想了想,又道:“那些方家人,我可以去见一见么。”
之前方家人进城,几乎被一网打尽,现在全关在大牢里。
“不知,”张稷还是这样说,“得问过二小姐。”
“……成,那我就去问阿梨。”
“问我什么?”少女清丽悦耳的声音几乎同时在门外响起。
杜轩回过身去,公堂里的士兵和衙卫们齐齐开口问安。
“杜大哥,你怎么……”夏昭衣看向他手里的大刀。
杜轩拿了一上午,这时忽觉不妥,背手在后:“呃,阿梨。”
他将今早的事简单告之。
夏昭衣接过杜轩递来得纸,逐一看去,淡笑:“杜大哥,一切你做主,你想发公告便发公告。”
“那些牢里的方家人……”
“也由你处置,任杀任罚。”
杜轩感激:“阿梨,你太好了!”
夏昭衣莞尔:“杜大哥言重,哪及杜大哥万里赴青香村和助我游州修路呢。”
第1270章 世子来了
前衙公堂自昨夜开始,不曾有一分安静,后衙则静得出奇。
两名东平学府派来得书生在又一次碰钉子后,从后衙侧门告退离开。
二人将被拒之门外的消息带回东平学府,几位先生的面色彻底变难看。
自今早辰时到现在,这是第五次派去东平学府却不得入门的人了。
除了先生们,松韵堂此时还有几个平日和先生们走得近的学生。
闻言,这些学生们彻底沉不住气,有人直接张口便骂,将对赴世论学的不满也一并骂出。
有人带头,便有人附和,随后更多人从众。
松韵堂四面皆有一尊碎岫青鹤瓷熏炉,此时燃着的是袖中梨水香。
香气凝神清雅,但显然抚不平此时浮躁的学生们。
郭观坐在自己的办公书案前,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失了平日的精气神,略显呆滞。
自昨夜衙卫敲门送话后,他便如坐针毡,一夜未眠。
现在日上中天,阳光照着窗外万物,他觉得格外刺眼,一双眼睛被刺得生疼。
大堂里的学生们情绪越来越冲,先生们意思意思地开口安抚几句,无效劝阻。
忽然,一个学生自外面跑进来,兴奋地叫道:“老师,老师,你猜谁来啦!”
众人转头看去。
跑来得学生道:“是郑北的世子爷!郑国公的世子来了!詹陈先生高兴坏了!”
大堂里沉默一瞬,似是没反应过来。
“世子!”云从先生上前,“当真是赵世子?!”
其他几个先生也变激动,纷纷走去。
郭观转头望着他们,没有表情。
赵琙这个名字,郭观不陌生,除了他自己摸过书院先生们的底之外,这些先生们自己也不时会提。
在京时,赵琙一有好东西就会差人往书院送,而书院里的先生们有任何不便或需应酬的,凡是说到赵琙跟前,赵琙皆很爽快,有求必应,出手利落。故而在东平学府,他深得人心。
几个先生们说着,都走了,松韵堂里的大半学生们也跟着走。
一个学生朝郭观望来:“又见先生,您不去吗?”
郭观摆手:“不去了。”
学生同他告辞离开。
郭观看回窗外,困顿的脑子转得极慢。
好半响,他后知后觉想起,当年郑国公府和定国公府,两家世代交好,甚至连命运都相仿。郑北军虽不及夏家军惨烈,但也死得不剩几人。
现在,赵琙忽然出现在衡香,是因为赴世论学的巧合,还是与那妖女有关?
想到那妖女,郭观的眼睛变锐利,手指也微微缩紧。
那妖女不是真正的夏家人,她姓得是乔!
夏家军那些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野蛮莽夫,被她糊弄得团团转,郑国公府来得世子,总不至于也蠢成那样?
他得去寻个机会试探,再想个办法让这赵世子自己发现那妖女的不对。
郭观立即起身,转身准备朝外走去,足下却被东西一绊,他惊忙去扶书案,没扶稳,身子重重地摔在了铺地的沧浪色影枝方毡上。
厅内还没离开的几个学生赶忙过来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