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么多年,沈冽从不管她,但是现在,他好像真的有些不开心了。
夏昭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不止额头烫,她一整个晚上都一直在冒虚汗,后背还有些黏糊。
不过,今晚还是很痛快的,收获颇丰。
连之前一直觉得可以不必“锦上添花”了的钥匙,都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安置”了。
“别光顾着担心我,”夏昭衣冲沈冽笑道,“你回去后也好好休息,今晚陪我在宫里宫外折腾了一整夜,肯定也累,辛苦啦。”
沈冽清雅一笑,认真道:“我很喜欢和你一起出去‘折腾’,求之不得之事,何谈辛苦。”
夏昭衣抿笑,点了点头,她拎着小包袱推开门,想回头看他一眼,又觉心猿意马,还是不看了。
沈冽看着她这次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身上仍穿着内侍服,当她后背佝偻时,这身内侍服显得她瘦骨嶙峋,干巴枯槁。她一挺直腰背,气质便也在灵犀之间骤变,身形清瘦修长,削肩纤腰,那些华丽的刺绣和头顶象征地位的乌纱饶平帽让她的气质多了一丝平常没有的雍容。
一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沈冽才转身回去。
灯前茶楼的后院天井,叶正埋首趴在石桌上。
沈冽皱眉过去,将他推醒,一见到沈冽,叶正忙起来:“少爷。”
沈冽道:“怎么睡在这。”
叶正想了想,想起来了,道:“是在等少爷回来的,我以为等一等少爷就能回,没想到……”
叶正抬头朝天上看去,阳光都出来了。
“等我何事?”沈冽问。
“派去监视安仁堂药房的人送来消息,说那些北元杂毛已动身离开了。”
“我们的人跟上去了吗?”
“嗯,按照少爷的吩咐跟上去了,对了,他们的人比我们想得多,加上康山面馆和平墨布坊,他们来了足有三十多人。”
沈冽寒声道:“还得算上被我杀了的六个和护送陶茂离开的人。”
“那至少得有五十人了!大动作呐。”
沈冽没说话,低眸看着石桌上的纹路,眸光若有所思。
“少爷,”叶正好奇,“你在想什么。”
“路线图,”沈冽沉声道,“他们回北元,能走得路有哪些。”
“那可真是太多了……”
“看他们是求速,还是求稳了。”
“也有可能,他们会分开行动。”
沈冽黑眸微敛,眸色深静淡漠,不疾不徐道:“有几个算几个,我要送和彦颇一份薄礼。”
叶正眼睛一亮:“少爷,可是他们的头颅?”
“是。”沈冽说道。
他抬手拍了下叶正的肩膀:“你回房睡吧,我去写信。”
夏昭衣打了个哈欠,将额头上的帕子正反面翻了翻。
她靠着软枕,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困意很浓,可是信上内容越来越“引人入胜”。
最有意思的,是这些人联络的地址和所去到过的地方,以及,他们的钱庄票根,一大半都在赵宁的宁安钱庄置办。
当然,李乾是没有宁安钱庄的,所以增加了李乾和外商贸互通的难度。
又打了一个哈欠,夏昭衣的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
她收起信,再将额头上的巾帕取下,挂在床边的木盆边沿上,在床上躺下。
便是这一躺下,巨大的头痛感忽然汹汹袭来。
夏昭衣抬手捏着额头,知道自己的病加重了。
她还是不能理解,怎么就发烧了,后背的伤又是哪来的。
胡思乱想,她渐渐闭目,沉沉睡去。
·
一个年轻宫女快步穿过清冷寂静的宫道,到平芝宫后,她左右张望了圈,抬脚迈进去。
太阳正当好,年轻宫女看着空无一人的宫苑,皱了皱眉,伸长脖子走进去,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就在她一路去到寝殿时,一个声音忽然横空响起:“何人?”
年轻宫女吓了一跳,忙回过身去,见是穆贵妃身旁的玉菁姑姑,赶忙俯首弓背:“见过玉菁姑姑!”
“我在问你话,你是何人。”玉菁姑姑冷眼看着她。
年轻宫女声音变轻:“奴婢,是来找阳平公主的,公主之前有事要我去办……”
“何事?”
年轻宫女抬头看了看玉菁姑姑,鼓起勇气道:“此事,公主有令,不得说出去。”
“不说,便杖毙你。”玉菁姑姑的声音极冷。
年轻宫女惊道:“玉菁姑姑,您别为难我,我说了的话,公主也会杀了我的!”
玉菁姑姑面色变落寞,抬眼朝阳平公主的寝殿看去,淡淡道:“她杀不了你了。”
穆贵妃还在南宫皇后的灵堂举哀,脱不了身,所以特派她过来。
第1331章 继续作孽
而一来平芝宫后的所见,让玉菁姑姑的心都惊凉了大半。
宫女们双手双臂伤痕累累,来不及包扎,在处理满宫狼藉。
那些零碎的灯纸、白绫,洋洋洒洒,扫出了足足三大浴桶。
怕在院中起烟,会被其他人发现,她们正准备抬着这些浴桶去往后苑杂房,在杂房中焚烧。
而寝殿里的阳平公主,谁靠近她,她就伤谁,且没有穆贵妃的命令,宫女们连太医都不敢叫。
玉菁姑姑看到阳平公主那半截垂挂在脸颊的耳朵时,多年处变不惊的她掩唇发出了惊呼。
但即便是玉菁姑姑靠近她,也被她挠伤了。
宫女们说,这些灯纸和白绫,都是阳平公主剪的。
宫女们说,她们去拦时,阳平公主用剪子疯狂伤她们。
宫女们说,阳平公主还把自己给伤了。
宫女们说,阳平公主……她疯了。
而疯癫伤人之事,在宫里并不新鲜,延光殿那位帝王,他已经杀了多少个内侍公公了。
但是,他是帝王。
阳平公主,却已经活成了这位帝王的眼中钉。
玉菁姑姑夸赞了这些宫女,称她们未将此事宣扬出去,是对的。
随后,玉菁姑姑派人去找三皇子。
现在,玉菁姑姑站在这里,就是在等三皇子派来得胡太医。
年轻宫女全然不知平芝宫发生了什么,但她一来就觉得古怪,因为这么好的日头,阳平公主喜欢出来晒太阳。
面对玉菁姑姑,她仍是不愿说过来的原因,怯怯一福礼,掉头便要走。
玉菁姑姑大怒:“将这婢女拦下!”
她身后年岁略大的大宫女们快步冲去,将年轻宫女押了回来。
年轻宫女跪地求饶,玉菁姑姑彻底失去了耐心,侧过身去一挥手:“带下去,搜身。”
“玉菁姑姑,我要见公主!我要见公主!我是公主的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年轻宫女被强势带了下去。
在胡太医终于赶来平芝宫时,一位大宫女带着搜查出来得东西,来找玉菁姑姑。
除却一些小杂物,还有两封密信。
大宫女道:“看起来,是给公主的。此事,要不要先去找贵妃娘娘。”
玉菁姑姑沉眉看着信封上的火漆印,忽的,她一抬手,撕开了信封,取出里边的信纸。
“娘娘近来心力交瘁,若非急事,先不找她。”玉菁姑姑道。
她展开信封,只一眼,眉头便深深皱了起来。
大宫女识字不少,但不敢贸然凑过去看。
见玉菁姑姑的脸色彻底白了,大宫女深感不安:“信上之事,严重吗?”
“严重,”玉菁姑姑气恼,“娘娘这些年在后宫苦苦撑着,公主竟然如此……”
她需用力忍住,才能将那些评价咽下肚子。
想了想,玉菁姑姑将信纸收起,塞回信封里,看向大宫女:“平芝宫这里便先交给你了,我得去找贵妃娘娘。”
大宫女道:“那后面那宫女……”
“看紧了,别让她逃走,也别让她出事。”
说完,玉菁姑姑匆匆离开。
自对外宣丧设奠后,南宫皇后的灵堂前便聚着朝夕哭临的后宫嫔妃。
众嫔妃一身缟素,首饰尽除,一夜未睡显得尤为憔悴,但怕皇帝过来,她们仍是要为脸上增加点气色。
多一分太艳,怕被责骂。
少一分又素,怕色衰爱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