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怎么团结在了一起,这让陆明峰猜不透。
娄春平派来得人还说,这一架打了之后,在短短一天之内,天荣卫的很多活便都被金吾卫和羽林军接去了。
天荣卫,是陆明峰的底气。
如果天荣卫都被削去了势力,那么他……
陆明峰烦躁地闭上眼睛。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陆明峰没有理会,以为是从这里经过,去里面大牢的声音。
直到铁锁忽然被打开的声音响起,厚重的石门被朝外面拉开,陆明峰才睁眼。
这么晚来找他的,基本上都是天荣卫。
但是,娄春平派来得人才离开。
陆明峰睁着眼睛看着上方,不想理会,直到,淡淡的龙涎香忽然飘来。
不同于其他龙涎香,这龙涎香中还有几味特制的香料,全天下独一无二,只供一人专属。
陆明峰刹那一凛,顷刻从床上爬起,见到负手立在石门内的李据,陆明峰一下跪倒在地:“皇上!”
除了李据,一并进来的还有以凌文议为首的金吾卫。
李据没有说话,就这样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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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6章 敲打沈冽
陆明峰一直是个爱干净的人,有着修裁整齐的美髯,还有恰至喉结处的长须。
现在,他的胡须茂密生长,密密麻麻,头发多日未洗,蓬头垢脸,沾着枯草,身上还有一股浓郁的汗臭味和潮湿阴冷的霉味。
李据就这样看着他,看似冷漠沉默的眸底翻涌着巨大狂澜。
一直没有等到李据发话的陆明峰不知所以,但确定此时他若抬头看皇帝的眼睛,他定不有好果子吃。
于是陆明峰就这么单膝跪着,一动不动,低垂着头。
时间缓缓过去,陆明峰的双腿开始发疼发麻。
因为他的双脚中间拴着铁链,故而跪姿非常促狭。
终于,他晃动了下身体,那铁链摩擦,尖锐刺耳。
陆明峰到底还是抬起了头,看到皇帝的眼睛后,向来沉稳如他,心里还是头一次惊成这样。
油灯的光幽微黯淡,越发显得皇帝这张衰老的面孔狰狞阴冷。
而他的目光,识人无数精通人心的陆明峰一眼便看出来两个字:仇恨。
皇上,恨他?
陆明峰低声道:“陛下……”
“陆明峰,”李据开口,“你跟了朕多少年?”
陆明峰握紧手心,道:“二十九年。”
“跟三十年没有区别,”李据冷冷一笑,“都说天荣卫正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连王爷王侯宰相尚书都比不上。这话,朕每年都听得到,朕却充耳不闻,从来不管,更无忌讳。”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起这么个头,陆明峰是个聪明人,他胸膛里的心一寸寸变凉,双手抱拳:“卑职,谢皇上隆恩!”
“隆恩?”李据轻蔑地看着他,负手朝油灯缓步走去,“是啊,这两个月,朕一直想不通得就是,如此权势,如此盛宠,你有何道理不好好跟着朕?朕怎么都想不通。”
陆明峰痛心道:“可是陛下,卑职未曾有过二心!”
李据没再说话,他伸指敲打着破旧的桌案,极慢极慢,节奏徐沉。
陆明峰心里慌乱,跪着过去:“陛下,有心人挑拨我们君臣,妄图借您之手除掉我!卑职自知身居要职,早便得罪了千万人,此人若是恨我便罢,就怕,除掉我是要对付陛下您啊。”
李据眼眸一狠,骤然回身指去:“陆明峰,你当你是什么!”
陆明峰一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这位皇帝,他最厌恶被要挟!
“朕身边有金吾卫,有禁军,有亲勋翊卫,羽林勋卫!宫外有广宁行军,有朕的李氏铁骑!你当你是什么?除掉你是对付朕?没了你,朕活不成了是吗!”
陆明峰忙跪下磕头:“陛下恕罪!卑职并非此意!”
“重天台一事,你如何解释!”李据怒道。
陆明峰皱眉,抬眉看他,不知他指什么。
“天荣卫鲜少有难查之事,可就在京城眼皮子底下的重天台之祸,你却迟迟没有给我一个交代!”
陆明峰仍是不解。
重天台祭天一祸固然重大,可隔了这么多年,已算是陈年旧账,为何皇上要忽然翻起这一卷来。
“陆明峰,你真是该死啊!!!”李据暴喝。
“陛下,重天台一事,确实难查!”
“如何难查?”李据上前一步,怒目瞪他,“岂有凭空冒出得千只鸟,千只鼠,百只笼子?凡有事,便有迹,溯游从上,顺藤摸之,如何难查!朕看,这不是难查,而是不查!为何不查,因为不想自查!”
“自查”二字,让陆明峰惊得瞪大双目。
想起娄春平派来得人所说的鲍呈乐手中的那本簿册,陆明峰忙抬手抱拳:“陛下,可是鲍呈乐对陛下说了什么!?”
李据没有回答,又用之前那样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明显能感觉得到李据乍起的愤怒情绪在渐渐冷静,却让陆明峰的寒毛根根竖起。
良久,李据阴恻恻道:“陆明峰,你和西北那些人,渊源不浅啊。”
“陛下说得,可还是那山景城的事?”
“山景城,”李据笑了,“你那些山景城的收据,白纸黑字,都在朕这呢。”
“陛下,卑职已说过,那是卑职借支爷之手,去敲打沈冽的锐气!”
“沈冽的锐气?”李据眉头一皱,怒火再起,“陆明峰,你还敢在这大放厥词!那山景城对沈冽来说有何价值?沈冽早便弃城去了西北,在那西北剿匪呢!你敲打他的锐气?朕看你是阴阳两面,跟支爷联手谋山景城的矿,山景城的财!回头又来欺君!”
陆明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陛下,这些,便是鲍呈乐所查?”
“这些?朕这里还有更多!陆明峰,你该死!”李据几乎咬牙切齿地喊出。
陆明峰第一次真正了解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他怔怔地看着因为愤怒而面目肌肉扭曲的皇帝,觉得他拿命效忠了近三十年的帝王,是如此的陌生。
许久,陆明峰喃喃:“陛下,卑职从未对您有过一丝不忠……”
李据恶心地看着他:“是从未有过一丝忠诚吧!”
“陛下啊!!”陆明峰唇瓣颤抖,“您,您何以说出这等话来!”
却见李据忽然自袖中取出一物,朝着他的脑袋就砸来。
陆明峰正当情绪悲痛,一时顾不上去挡,那物直接撞在他鼻梁上,痛得他双眼昏黑,眼泪直接滚落。
此物棱角尖锐,陆明峰缓过来后却见,是一串钥匙。
他双手拿起,其中一把模样奇巧的钥匙让他快要消失的记忆忽然惊醒。
陆明峰惊道:“这钥匙……”
“你果然不陌生。”李据想吐。
“是那些笼子的钥匙!”陆明峰抬头道,“陛下,当初我们以胶汤灌注锁孔,那凝固后的白胶,正是这钥匙的形状,我自是不陌生!”
顿了顿,陆明峰又道:“陛下,有心人若要以此钥匙陷害卑职,实在简单啊!”
“是吗?”李据冷笑,“朕派人去了工部,又另派人去问了卫颜和徐华志,所有人皆说这钥匙的大致轮廓形状在西北常见!那么,当年在调查重天台一祸时,你为何未同朕提起这钥匙与西北有关?”
第1337章 陆大统领
卫颜和徐华志,一个是翰林学士,一个是太学博士,二者都极其博学。
而工部那边的人都专擅此道,他们的话,李据更不会不信。
但是,陆明峰傻了。
“怎么会……”陆明峰愣怔,“这钥匙,当年便是工部的人帮我们注胶打模的,若说与西北那边有渊源,他们早该告诉我了!”
李据忽然狂笑:“工部,当年!哈哈哈哈……”
陆明峰汗流浃背,惊恐地看着李据。
这些年,李据视工部如眼中钉,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为什么?
因为,当年的工部出了一个宋度,一个黄觅!
而天荣卫这么多年都没能将他们抓回河京,或在外处决。
陆明峰的双手开始颤抖了,他发现刚才出自他自己口中的一句话,将他自己往鬼门关又给推了一把。
“陛下,陛下!”陆明峰抬头看着李据,“此事有蹊跷!需得好好问问卫颜和徐华志!”
李据道:“然后再去好好问问现在的工部,是吗?卫颜和徐华志二人文人相轻,彼此一直看不对眼,你不是知道的吗?!他们合谋骗朕?那偌大一个工部也来骗朕?这世上谁都来骗朕,就你陆明峰对朕忠心耿耿!”
“陛下!卑职对陛下从无二心啊陛下!!”陆明峰哭嚎。
李据对他再无半点君臣情分,只冷冷道:“陆明峰,你到底还欺瞒了朕多少事。”
陆明峰颤抖地哭着,绝望地看着李据。
他对李据再了解不过,知道李据今夜来找他,绝非只因几句谗言,几个证据。
定是如织网一般密集的信息,拼成一个巨大的蚕茧,完美形成一道有始有终因果流畅的证据链条,才能彻底让李据信服,也彻底缠上他陆明峰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