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瓣翩然落下,一红衣女子从楼阁上踩着薄纱,莲步轻移在舞台中央站定。
第24章
红衣女子云鬓高挽,鬓发间是华丽的朱翠金钗与金色步摇,还斜插着一朵艳丽的牡丹。
一袭朱红的罗衣轻盈又飘逸,长长的披帛随手上的动作飘荡着,腰间铃铛也伴随着舞步清脆作响,广袖轻扬,时不时地露出半截玉臂。
一曲舞毕,满堂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呼和掌声。
女子神色平静,甩出一卷册子在台上展开,上面写着“玉兰”二字,随后便轻踩红绸,如同来时一般轻快,消失在二楼雅间。
秋妈妈笑呵呵地朝众人道:“今日以‘玉兰’为题,想见檀音姑娘,诸位便快快下笔吧!”
大堂里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拿起面前的纸笔冥思苦想。
贺宜宁看着眼前的毛笔和宣纸,思索片刻,随即提笔挥洒,写完后将纸折好,递给了负责收集的姑娘。
半个时辰后,秋妈妈拿着一张纸来到台中央,扬声道:“今日获胜的是无名公子,檀音姑娘请公子上楼一叙。”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听说过京中有个什么无名公子。
贺宜宁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衣裳,随后打开折扇,笑着朝其他人拱手:“诸位,承让了。”
其余人懊恼不已,但也无法反驳,毕竟檀音姑娘的规矩向来如此,要怪也怪自己才不如人。
贺宜宁又拿了一锭银子给秋妈妈,“劳烦您带个路。”
秋妈妈笑着接过,指了指二楼道:“二楼雅间,公子跟着琵琶音,往最里走便是,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贺宜宁微微颔首表示感谢,上楼后嘈杂声音渐弱,悠扬的琵琶声音传来,细听下带着一丝沉重。
贺宜宁走到最里间,伸手推开门后,屋内的琵琶音戛然而止。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你便是写这首诗的无名公子?”
女子声音轻柔又极具魅惑,饶是贺宜宁一个女子听后,都不经意地浑身酥软。
贺宜宁反应过来后,走进去朝她拱手,“正是在下,檀音姑娘,这厢有礼了。”
檀音站起身向她走来,围着贺宜宁上下打量着,随后在软榻坐了下来,有些失落道:“原来是个女子,我就说怎会有臭男人写出这般懂女儿家心思的诗句。”
贺宜宁微微一愣,面露尴尬,“姑娘慧眼如炬,厉害。”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识破了自己女儿家的身份。
檀音倒了两杯酒,示意她坐下,“奴家身在青楼,见过无数的男人,姑娘虽刻意掩饰了自己的声音,但你身上的味道,可不是那些臭男人会有的;咱们这儿,寻常女子视作魔窟,绝不会踏入半步,姑娘此行何为?”
檀音娇笑着递酒给贺宜宁,打趣道:“难不成也是为了一睹奴家芳颜?可奴家瞧着,姑娘要是仔细打扮起来,怕是更胜奴家。”
贺宜宁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坦然回答:“在下贺宜宁,此次乔装前来,是有事想请教檀音姑娘。”
檀音闪过一丝震惊,连忙起身行礼,“竟是将军府的小姐,是奴家失礼了。”
她没想到贺宜宁会如此坦率,而且还这般谦虚有礼。
“是我有求于你,姑娘不必如此,快些坐下,”贺宜宁扶起了她,又有些疑惑,“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我来自将军府?”
“贺小姐与谢家的事儿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谁人不知?”檀音掩嘴轻笑,又单手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向贺宜宁,“让奴家猜猜,小姐此次前来,是为了谢先生?”
贺宜宁浅浅一笑:“都说檀音姑娘是京城中最善解人意的女子,传言果然不虚,我这次倒是来对了。”
贺宜宁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我对谢知砚势在必得,不知姑娘能否帮帮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这段时日在自己的刻意安排下,虽和谢知砚有了不少交集,但贺宜宁也感受得出,谢知砚对她还是有所防备。
世事变化无常,贺宜宁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京城第一花魁,才知道该如何快速得到一个男子的真心了。
檀音拿起桌上的团扇轻轻摇晃着,叹了口气道:“小姐如此坦诚,奴家自是愿意帮你这个忙,可你想要的却是谢先生的真心.......
谢先生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且从未踏足过秦楼楚馆,小姐这个忙,奴家怕是有心无力。”
贺宜宁有些不敢相信,“他当真一次都没来过青楼?”
毕竟谢知砚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这人真是木头做的?
亦或是,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可不是嘛,奴家还听说,谢先生院里一个丫鬟都没有,近身侍奉的都是男子,”檀音捏着团扇凑近贺宜宁,掩面低声道,“京中甚至有传言,谢先生有断袖之癖。”
贺宜宁一听,震惊地将刚入口的茶水都喷了出来,若谢知砚真喜欢男子,那自己还真难办了。
不过......
贺宜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男子装扮,实在不行,自己委屈扮做男子模样也不是不行......
为今之计,得到他的真心,保住亲人和护国军最为重要。
檀音瞧着贺宜宁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忍不住笑了笑,“贺小姐放心,奴家方才同你逗趣儿呢!谢先生身边虽从未有什么莺莺燕燕,但也不至于喜欢男子,左不过是京中嫉妒谢先生的人胡诌罢了;
只是奴家不明白,皇上已给您和谢先生赐婚,婚事已定,您又何必费这个心思?听奴家一言,男子的真心也并非可信。”
贺宜宁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人生在世,与自己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不是姑娘所愿吗?”
她握住檀音的双手,眨巴眨巴眼撒娇道:“好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能让谢知砚真心实意地爱上我?”
檀音听见她这般叫自己,有些惊讶,毕竟京中的世家贵女,向来是看不起她们这种卑贱的风尘女子。
最后檀音被她弄得实在不忍心,只好开口:“办法倒是有,不过是否有用,奴家就不能保证了。”
檀音起身走到贺宜宁身后,附耳说了好一会儿。
贺宜宁有些狐疑地看向她,“姐姐这招......确定能行?”
檀音扬了扬下巴,莞尔笑道:“您都叫奴家一声‘姐姐’,奴家自是要拿出看家本领;行不行的,妹妹试一试不就知晓了?”
贺宜宁将信将疑,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当下自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第25章
春闱刚结束,恰逢福满楼重新开张。
刘允和家人外出游玩还未回京,贺宜宁便打算亲自去福满楼盯着,免得再有人生事。
不过她并未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在出门时,让春眠备了帷帽。
前门热闹,主仆两人轻车熟路地从后院进入福满楼,打算去三楼的账房坐镇。
只是两人经过二楼的清月阁时,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如潺潺溪水,悠扬婉转,让贺宜宁不禁停下了脚步。
若是有此人长期在福满楼内弹奏,肯定能吸引不少客人。
“春眠,去打听一下是何人在弹琴?”贺宜宁开口道。
春眠仔细听了听,笑着回答:“今儿是十六,每月这日,清淮公子都会在福满楼以乐会友,听这琴音,是清淮公子弹奏无疑。”
贺宜宁有些疑惑,刚想问清淮公子是谁,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传来,打断了悠扬的琴音。
贺宜宁皱了皱眉,“何人如此嚣张?走,咱们去瞧瞧。”
今日刚重新开业,可不能生出事端。
贺宜宁与春眠往清月阁走去,推开门一瞧,只见一群世家贵女围着一位白衣男子,慕容悦神气傲然地仰着下巴,身边的宫女正在帮她揉着右手。
而那位白衣男子的脸上,赫然有明显的巴掌印。
贺宜宁拿下帷帽,朝慕容悦行礼,“参见承安公主。”
慕容悦瞥了她一眼,“听闻贺小姐自落水后,身子一直不好,怎得今日有空出门闲逛?你也是来听曲儿的?”
贺宜宁柔柔一笑,“多谢公主关心,今日福满楼重新开张,在府里待久了,我便也来凑个热闹;
听闻清淮公子琴艺无双,这是怎么了,竟惹得公主如此动怒?”
贺宜宁说完,示意春眠将清淮扶起来。
清淮朝她感激的颔首,“是草民方才弹错了一个音,惹得公主不高兴了,公主这才......”
慕容悦冷哼一声,“打你还痛了本宫的手,琴艺不过尔尔,也敢称‘天下第一’?如此欺骗本宫,来人,将他拖出去,废了双手以示惩戒。”
清淮闻言,害怕地跪地求饶,“公主恕罪!公主恕罪!若废除双手,草民日后该如何糊口啊?”
“你如何糊口与本宫有何关系?”慕容悦嗤笑一声,随即不耐烦地抬了抬手,“拖出去。”
贺宜宁见状,上前道:“公主,今日福满楼开张,这人来人往的,若是因为此等小事责罚了清淮公子,传出去恐坏了您端庄贤淑的名声,不如从轻发落。”
慕容悦眯了眯眼,看向贺宜宁有些不怀好意,“想让本宫放了他也行,不如贺小姐将他带回将军府吧?也算是本宫看在将军府的面上,好饶了他。”
春眠拉了拉贺宜宁的衣袖,小声道:“姑娘不可。”
贺宜宁和谢知砚的婚事满城皆知,这成婚前带一陌生男子入府,不仅毁了自己的清誉和将军府的名声,还连带打了谢知砚的脸。
贺宜宁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但她也不忍见到慕容悦平白无故的草菅人命。
她上前两步到慕容悦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公主,有情郎难得,若被谢探花知晓您这般狠辣,怕是有损您在他心中的地位呢。”
慕容悦一脸震惊的看向她,“你怎知.......”
自己每次与谢奕辰相见,都会选择极为隐蔽的地方,贺宜宁是如何知晓他们的关系?
慕容悦想到之前谢奕辰让人来告诉自己,说家中小叔不喜他们来往,难不成是谢知砚告诉贺宜宁的?
不管怎样,自己和谢奕辰的事现在还不宜外扬。
慕容悦强压心中怒火,挥手示意让人放开清淮,“今日本宫便看在贺小姐的面子上饶过你,贺小姐,人你可以带走了,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相信不用本宫教你。”
贺宜宁让春眠带清淮离开,朝慕容悦福了福身,“公主放心,那臣女也先告退了。”
三楼雅间,春眠寻了药给清淮,清淮对此十分感激。
看了眼一旁的古琴,清淮道:“小姐救了在下,不如在下抚琴一曲,算是感谢。”
贺宜宁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清淮公子,往后可得更加小心行事才行;男女有别,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贺宜宁便离开了。
清淮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浮现出一丝暖意,她好像与平常爱对自己献殷勤的女子都不一样。
可惜啊,她身份尊贵,又有婚约,这般端庄温柔又善良的女子,自己是永远也配不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