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谢知砚的怀疑和探究,苏迟并未接话,而是反问:“那谢太傅想从我这儿听到什么?和宁宁相处了这么久,难道谢太傅还不知道她这般费尽心机是为了什么吗?”
谢知砚微微一愣,不敢答话。
苏迟轻笑一声,直接点破道:“宁宁虽然使了点小计谋,但终归只是为了得到谢太傅的真心,若谢太傅不愿接受,那便向宁宁说明,免得一直纠缠不休,耽误了你们彼此。”
他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人还要继续扭捏。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府了,”苏迟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世间最难解的,唯有‘情’字,谢太傅好好问问自己的心吧,有时候太过纠结,不如随本心而行。”
苏迟走后,谢知砚一个人坐了许久,他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心中无比惆怅。
或许苏迟说得对,不知前路如何,不如随本心而行。
......
贺宜宁在宫伴读的日子,朝堂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春闱后殿选已结束,郭韬不负众望,连中三元,皇上打算将其任命礼部,谁料郭韬却自请要去大理寺。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贺宜宁得知这个消息后,也顾不得他是郭春的弟弟了,打算亲自去见见他。
她来到郭韬的住处时,又遇见了谢知砚。
谢知砚看向她并不惊讶,“贺小姐也是为了郭公子任职的事儿?”
总是被他猜中心事,贺宜宁也不再掩饰,坦然道:“好歹郭公子先前也受我照拂,难道不该过问一二吗?”
郭韬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开口:“两位别在外面站着了,不妨先进来喝杯茶?”
贺宜宁点点头,朝谢知砚扬了扬下巴,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谢知砚也跟上她的脚步,郭韬给他们都倒了茶,然后才开口解释。
“两位的来意我已知晓,只是郭家无辜受冤,即便我未来前途坦荡,我也于心不安,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给兄长翻案。”
谢知砚叹了口气,“你是聪明人,这件事背后的缘由相信你也能看得懂,如今你虽得皇上重视,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执意违背圣意,这重视也会变成疑心。”
“谢先生所言我明白,但正因如此,我才要凭借皇上如今对我的重视来替郭家翻案,哪怕到最后会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郭韬的话越是坚定,贺宜宁心中便越是愧疚和不安。
这件事说到底本就是她做错了,如今不仅连累了郭家,还要搭上郭韬,她真是越想越后悔。
她必须要弥补这个错误!
贺宜宁思索片刻,看向郭韬道:“你既然决定好了,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助你一臂之力。”
郭韬和谢知砚同时看向她。
贺宜宁接着说:“先前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想要皇上回心转意怕是不太可能,更何况若你执意要替郭家翻案,朝中那些见不得你好的大臣便会抓住这个机会弹劾你,到时候翻案不成,连原有的差事也丢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谢知砚点点头,“贺小姐这话倒是说得不错,先前你拒绝了那么多有意结交你的人,落井下石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
谢知砚饶有兴致地看向贺宜宁,很期待她会说出什么办法来。
贺宜宁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道:“既然大路走不通,不妨试试别的小路;皇上虽多疑,但也向来赏罚分明,重视情谊孝道;
我听说郭家有一本传家的医书,上面记载了很多奇特的药方,如今京城外突发时疫,若郭公子能解决这次时疫,那可就立了大功,到论功行赏之时,这话该怎么说,想必不需要我教你吧?”
“郭家祖上的确对医术颇有研究,”郭韬看向贺宜宁有些疑惑,“不过贺小姐怎知有一本传家的医书?我好像都不知道。”
“这个......”贺宜宁心中暗叹,一时语塞,光顾着给他想办法,倒是忘了这茬。
京城外的疫病来得突然,前世的确是多亏郭家找出了一个治疗时疫的方子,才解了这个危机。
她也是听谢奕辰提过,说郭家有一本传家的医书,当时谢奕辰多次上门想要一观,都被郭春给拒绝了。
贺宜宁微微一笑,“我也是偶然所闻,你若是不知道,可以去问问你兄长和父亲。”
郭韬抿了抿唇,有些为难道:“他们关在大牢里,我怕是见不了。”
贺宜宁看向谢知砚微微一笑,“这不是有人能见到吗?谢先生应该很乐意帮这个忙吧?毕竟郭春可是你为数不多的朋友。”
郭韬也一脸期待的看向他,谢知砚被两人注视着,只好点了点头。
“这件事我会去办,不过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据我所知郭府已被查封,即便我们问出了那本医书的所在地,也很有可能拿不到。”
见天色暗了下来,谢知砚朝贺宜宁道:“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府。”
两人从郭韬处离开,贺宜宁并非打算让谢知砚送自己回去。
谢知砚心思那般缜密,她可还没想好,该怎么糊弄关于自己怎么知道医书上有治疗时疫的法子。
贺宜宁朝他莞尔道:“谢先生不必相送,我自己回去便可。”
谢知砚却不理会她的拒绝,“你一无随从,二无马车,让我如何放心?”
今日福满楼要对账,刘允刚回来,贺宜宁便让春眠去帮他了。
谢知砚便率先上了马车,随后又朝她伸出了手。
见状,贺宜宁微微一愣,他竟然要亲手扶自己上马车?
第52章
瞧她还愣在原地,谢知砚微微弯了弯腰,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贺宜宁被他拉上了车,褚旭也一跃上马,笑着驾车往将军府去。
车厢内,气氛略显沉闷。
以往这种情况,贺宜宁总会找各种理由与谢知砚拉近关系。
可现在,她却安静地坐在角落,一直低头搅弄着自己的手帕,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待会儿谢知砚要是问起来,她该如何应答。
谢知砚看着贺宜宁的模样,心中虽疑惑重重,却并未开口询问关于郭家药方之事。
片刻,谢知砚轻声开口:“你先前遇刺,伤势可痊愈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关切,让贺宜宁有些猝不及防。
贺宜宁对上他那饱含担忧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却又很快低下了头,柔声回答:“已无大碍,有劳谢先生关心。”
谢知砚放在膝上的手紧握了握,深吸一口气又道:“皇上要顾及皇家颜面,关于你遇刺之事,并未深入彻查;也是我无用,没能给你一个交代,让你受了委屈,对不住。”
他的语气中带着自责与愧疚,这一番话,可谓是破天荒的坦诚表露。
“此事不怪你,朝堂复杂,你已尽力,”贺宜宁抬眸看向他,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道,“方才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向我道歉的?”
“我......”谢知砚只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向窗外,“与贺小姐相处多日,我早已当你是知己。”
贺宜宁闻言,微微蹙眉,心中忍不住骂了他一句混蛋。
谁要当你的什么知己?!
贺宜宁朝褚旭喊了一声,让他停车,随后便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临走时还不忘补了一句:“郭家的事儿还劳烦先生费心,就此别过!”
说完,贺宜宁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谢知砚看着她的背影,想要挽留却终是没有开口。
他想听苏迟的话随本心而行,可脑海中却一直有道声音在告诉他,朝堂暗流涌动,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哪里能保全他人?
连刺杀贺宜宁的真凶他都不能将其绳之以法,又有何能力去回应她那番炽热的感情?
......
次日下朝后,谢知砚并未回府,而是避开众人去了刑部大牢。
牢房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朽之气,囚犯们痛苦的呻吟声在这狭窄空间内回荡。
谢知砚脚步沉稳,径直走向关押郭春的牢房。
狱卒见是他,赶忙打开牢门。
郭春蜷缩在角落,面容憔悴不堪,见到谢知砚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谢先生,你来这儿作甚?若是被人发现你来探望我这个阶下囚,怕是会有损你的名声。”
谢知砚拿出一锭银子给看守的狱卒,“本官想单独与他说几句话。”
狱卒得了银钱,识趣地退了出来。
谢知砚将郭韬准备给郭家翻案的想法尽数告知,并询问了关于那本传家医书的下落。
郭春虽不愿郭韬涉险,但在谢知砚的坚持下,还是将医书下落告知,能帮助百姓解决时疫也是好的。
“那医书一直由家父妥善藏在书房柜子的第三层暗格中,只是如今郭家已被查封,你们就算知道在哪,也进不去啊。”
谢知砚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随后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便转身离开。
谢知砚将医书的下落告知郭韬,正巧碰上春眠前来送东西。
他往春眠身后看了看,并未看到贺宜宁。
春眠心中了然,故意道:“今日天儿好,表少爷带我家姑娘去赏花了,所以只有奴婢一人前来。”
谢知砚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只是心中有些许不悦。
春眠回到将军府,立刻将关于医书的下落告诉了贺宜宁。
贺宜宁听完秀眉紧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良久。
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既如此,我便夜探郭府,将那医书取出来。”
春眠一听,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急忙劝阻,“姑娘万万不可!郭府如今被查封,必然戒备森严,你一个人去,实在太危险了,或者让表少爷陪你一起去?”
“不可,”贺宜宁摇了摇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难办,她不能让苏迟也牵扯进来,“这事儿本就因我而起,我不能看着郭家满门被处死;
更何况疫病肆虐,那本医书是救治百姓的关键,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受苦;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劝我。”
尽管春眠再三劝说,贺宜宁依旧不为所动。
待夜深人静,贺宜宁换上一身夜行衣,束紧发髻,将软剑藏于腰间,悄悄地溜出了府门。
月黑风高,浓稠如墨的夜色笼罩着被查封的郭府。
贺宜宁蒙着面,身姿轻盈地翻过郭府后院的高墙,落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