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君擦了一把眼泪,被于绍言拉着跟着于哲跑去了卫生院。等到了卫生院,于绍言才发现,已经拉着文莉君走了一路,就像真正的母子一样。
袁锦悦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们担忧的脸,看着他们默契地为她忙碌,好像有一个坚硬的壳,在温暖的热流中一点点碎掉了。
文建军被拖着去了派出所,他仍然不明白,文莉君其实并不在乎这座房产,为什么就不能给他。
板车来了,王翠果翻出藏在糖罐子里的生活费,又摸出褥子下藏的私房钱。
为了自己的利益,文建军能把亲妈推出去,能坑亲妹,还能下手掐侄女。如果她和孩子们,与文建军利益不一致。她们会有什么下场?
王翠果他毫不犹豫地带着几个值钱的细软包袱和孩子们跳上车。
“走了还回来吗?”杨心关切地问道。
白凤林对王翠果说。“这房子院子,以后是我师姐的,有东西赶快都拿走。”
“不了!”王翠果心中一片冰冷,丈夫是烂泥扶不上墙,家里姐妹不愿管他,父母都死了,更没人托底。
如果被文建军缠着,一辈子就全完了。趁着年轻,她还能改嫁,还能做自己的事儿。“我们再也不回来了,我会离婚的!”
王翠果就这么决然地走了,只有文帅哭了两嗓子,还被文美丽呵斥:“你要跟着你爸,你就下去!”
文帅虽然淳朴,毕竟年纪慢慢大了,他知道别人家的爸爸是什么样的,自己的爸爸是什么死德性。他以前靠外婆,现在靠亲妈,将来一定会寄生在自己和妹妹身上的。
“我只是想外婆了……”文帅真心希望,外婆永远都在,家里的丑陋永远都藏在阴暗处,无人知晓。
文家的小院子里,灵堂的东西还没拆,就这么人去楼空了。
为袁锦悦做了检查上完药,已经是傍晚了。
文莉君带着袁锦悦、于哲、于绍言走回李桂兰的院子。大家默默地打扫、整理。院子里值钱的电器器皿都被王翠果带走了,剩下的细软被打包放进了文建军的杂货店里。
院子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屋、家具。可夏日里的树木花草还正艳丽,袁锦悦指着墙角的老槐树:“外婆以前在这儿给我摘槐花。这棵金桂可香了,我以后要经常回来浇水。”
于绍言蹲下来,摸了摸李桂兰种的月季花:“我帮婆婆浇过花,捉过虫。我和你一块儿回来照顾。”
文莉君看着两个孩子,突然觉得母亲没走,还在这院子里看着他们。
“等我退休了,就回来住。”文莉君对于哲说。
于哲拉着她的手笑道:“我陪你!”
……
派出所批评教育、拘留十天后,文建军出来被毒日头一晒,人已经恍惚了。他回到家,发现院子门紧锁,门上贴着法院的字条。从门缝看进去,里面空空荡荡的。
李桂兰的遗嘱已经强制执行,他只有离开。
走回店铺,隔壁店铺的老板赶快把钥匙递上:“你媳妇让我把这个给你。”
打开门,店铺里值钱的货物被搬空了,角落里用床单裹着他的被褥和衣服,锅碗瓢盆随意摆在柜台上。
进门的台面上,赫然放着离婚协议,上面写着财产分割计划,孩子归王翠果,店铺的一半产权也归王翠果。如果要拿回这一半铺子,就出钱赎回。
房子没了,铺面被分一半,文建军已经没了掐死袁锦悦的锐气,他只能哭,在店铺里哭,拉着隔壁店老板哭,到李桂兰坟头哭。
父母都不在了,婴儿哭又有什么用呢?团结镇上的人对文建军避而远之,都知道,他精神垮了,离疯不远了。
文莉君拿到了李桂兰补偿她的房子、院子,自留地。还从李桂兰的衣柜里翻出一个旧布包,里面是李桂兰保存的大姐文兰君的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扎着麻花辫,和自己很像。布包里还有一封信,是大姐 1980 年写的,字迹娟秀工整:我在湖北嫁了个老实人,婆家对自己挺好,以后会回来看妈妈和弟弟妹妹的。
信封上有个地址,于哲拿去拜托湖北的同学故友寻找。也许姐妹相聚的日子,终会来临。到了这一天,李桂兰将不会有遗憾吧!
……
“吃瓜了!”于哲从厨房切了西瓜走进客厅,一家子守着电视机看重播的《西游记》。
刚端上茶几,于绍言和袁锦悦纷纷伸手去拿,于哲赶快抢了一块大的给文莉君:“这块甜。”
“你刚才在想什么?”于哲轻咬西瓜,甜滋滋的汁水灌满口腔。
“没什么!”文莉君抛开刚才的烦恼,大姐需要时间找,文建军暂时威胁不到她。“嗯,这块西瓜好甜啊!”
“我这西瓜买得好吧,新疆的……”于哲笑着,凑到文莉君面前轻吻她脸颊上的红色水滴。“确实好甜。”
文莉君脸红成虾米:“孩子们还在呢!”
于绍言和袁锦悦僵硬着脖子不敢回头看,余光中,袁锦悦看到于绍言红着脸,对她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重生五年,十岁的袁锦悦觉得现在的生活虽然有点遗憾,已然是最好的结局,妈妈有事业、有亲人、有爱人、有朋友,坏人统统得到报应。
希望未来永远这么简单和睦就好了。
第148章
1992年8月底, 袁锦悦和于绍言一块儿去省大附中报到,一个上重点班,一个上普通班。
为着于绍言以后方便出国, 他的户口继续留在了林家。林暮雨出国后跟着罗文应工作的大学住在L市,为了办绿卡暂时不能回来。因着太远了,她和儿子只能写信, 打电话太贵会被罗文应啰嗦,只能躲着他少打。
也许是在外的人才能感受到故乡的好, 也许这场婚姻里, 林暮雨总是处于弱势,不让她爽快。
所以, 林暮雨开始怀念蓉城的美食, 于哲对她的好,于绍言的乖巧可爱。林暮雨在电话里和儿子倾诉在M国的不容易,也夸张描述L市的好,期望能接儿子到M国生活。
于绍言心中对母亲抛弃他们父子去M国一直耿耿于怀, 这几年和文莉君相处得十分融洽, 内心已经认可了这个母亲,和亲妈的通话也不过是草草了事。
林暮雨越发觉得应该把于绍言接出去陪她, 她独自在外, 一个亲人都没有。
可于哲听到她得抱怨, 并没有答应, 孩子还小呢,长大了再说。
附中距离现在的教师宿舍区较远, 交通成了最大的问题。走路大概半个多小时,骑车不过十分钟的距离。
刚上初中,比同龄人小三岁的袁锦悦, 远不到骑自行车的年龄。每天为了保证睡眠,是被于哲用自行车载着去上学的。
开学那天,袁锦悦在省大校外的街上看见游世军、曹大嘴背着书包往 17 中走。听说他们因被警告过没通过省大附中的审查,只能去普通初中。谢爱珍更惨,成绩差还被记过,最后托人找关系才去了郊区的乡村中学。
坏孩子再也不能对袁锦悦构成威胁,十岁的她一到新学校受到了老师同学的特别关注,让袁锦悦的初一生活十分顺畅。
初二时,于绍言开始猛涨个子,而袁锦悦始终保持着小孩模样。于哲出差或者特别忙碌的时候,就由于绍言骑车接送。到初三的时候,于绍言已经成长为一个称职的专业车夫了。
中学同学弄不清两人之前的渊源,大部分人都以为两个孩子是亲兄妹,一个跟着爸爸姓,一个是超生的,跟着母亲姓。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就是长得不像。”同学们向两个少年打趣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否认。
有袁锦悦作为比较,于绍言初中三年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想偷懒都不行。可就算这样,他自觉很努力了,成绩始终比不过袁锦悦。
中考的时候,两个少年顺利考上了省大附中的高中部,这一次两个人都考上了重点班。只不过一个是重点班的前几名,一个是重点班的倒数。
高中时,袁锦悦满十三岁,突然开始窜个子了,于哲送了她一辆崭新的粉色捷安特作为生日礼物。
于绍言终于结束了当车夫的日子,变成了大小姐的陪驾,护着她在慢车道内侧行进。
“路上看着点丫丫!”每天清晨,于哲几年如一日地叮咛儿子。
“知道了!”有个跳级读高中的妹妹虽然令人骄傲,可更让人操心。于绍言就算是长到17岁,一米八的大个子,仍然跟在袁锦悦身前身后。
高一时,袁锦悦突然就长开长高了。狡黠的眼睛依然明亮,粉嫩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如同一颗水蜜桃般让人欢喜。
加之她比同班的同学年龄小上两三岁,右侧脸上的小酒窝时隐时现,却特别睿智会说话,这样的反差感几乎让所有认识她的男生女生都喜欢她。
于绍言除了陪驾,突然就转向了保镖工作,隔绝所有不怀好意靠近袁锦悦的男同学、男学弟,负担越来越大。
到了1997年的高二冬天,于绍言还要负责处理写给袁锦悦的情书了:“你这情书也太多了。”
从来没有这么被男生喜欢过的袁锦悦还挺得意,上辈子的桃花运全聚集在这一世了。“我高二才收这点儿,没你多!”
当初初二的于绍言一年长了12厘米,突然拔高一大截,他阳光爽朗的模样,温和带笑的容颜,让情窦初开的女生们仿佛发现了一个宝藏。
巴蜀女儿向来胆大,第一封粉红色的情书,出现在于绍言的语文书里。
当时把他吓了一大跳,转头交给了老师,被老师上课时不记名地批评。让小女生偷偷掉了眼泪,此后就没人敢再写情书给傻大个于绍言了。
可到了高中,重点班会照顾妹妹的于绍言,比光是脸好看男同学受欢迎多了,从入学第三天就收到了新情书。
这回他长大了些,不会轻易告诉老师了。可他又不敢带回家,或者随意扔掉,全交给袁锦悦帮忙处理的。
“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别告诉我爸!”
文莉君和于哲的育儿理念,仍然是谁的娃犯错谁管,于哲对亲儿子从来不客气。
“啧!”袁锦悦戴上口罩手套耳罩,全副武装保护好自己,才不耐烦地推出自行车,和于绍言一块儿回家去了。
随着大学逐年扩招,省大的教学楼和宿舍区早已不够用。学校先扩建了大片教师宿舍楼,还把于哲原先住的老房子区域拆掉,改建成了学生宿舍。除此之外,新的教学楼、体育馆也在同步施工,如今整个省大,乃至整个蓉城,都像一块大工地。
借着搬家早,袁锦悦的阳台窗口还能看着美丽的静湖,不用去看乌烟瘴气的建筑施工现场。
于绍言拿着书本作业,挤进了袁锦悦的阳台:“我窗户外面在修房子。太吵了,借用一下你的桌子。”
袁锦悦习惯地往左挪了半米,给于绍言留了一个位置。
没多一会儿,于绍言写完一张物理卷,回头一看,袁锦悦已经抱着兔子玩偶,挂着耳机,蜷缩在软椅子上睡着了。
她纤长的睫毛轻微颤动,说明睡得并不安稳。于绍言笑着去拿毯子给她盖上。不小心,碰到了她饱满的脸颊,他的心突然停了一拍,有种想要捏一把试试手感的冲动。
他赶快站起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烧。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迫使他快速离开了房间。
文莉君和于哲正在厨房忙碌,周六两个高二孩子在家吃晚饭,要给做点儿有营养的。
于哲看着于绍言路过厨房去了客厅:“作业写完了吗?”
“哪儿写得完!”于绍言选了个舒服的沙发位置,躺了上去。“袁锦悦睡着了,我也睡一会儿。”
“回你房间睡啊!”于哲压低声音说。
“我房间外面施工还没停,太吵了!吃饭再叫我。”于绍言把脸埋在枕头里,闭上眼睛。刚才手指的触感,太奇怪了。
文莉君对着于哲做手势,孩子们上课太累了,别吵。
于哲做了个ok的手势,两个人关上了厨房的门,一边做饭一边说着悄悄话。
“还没恭喜你,当上主任了!”于哲一边忙着处理手中的老母鸡,一边真心祝贺。
“哎,这主任现在可难当了!”文莉君戴上手套,帮着淘洗蔬菜。
“怎么说!”
“经济情况不好了呗。”
五年了,文莉君没了前夫和亲哥的烦恼,只有于哲一如既往地大力支持,全力向着事业前行。
她给自己定了每年刺绣一个新作品的计划,不断开拓蜀绣的新题材、新技法。1992年,她和崔碧泉一起完成了锦纹绣《西游记》,接着又刺绣了锦纹绣《红楼金钗》,两幅作品先后获得了全国工艺美术百花金奖。
93年,她和韦青合作刺绣了大小熊猫异色双面绣,被选为了国宾礼物,漂洋过海。同年启动和韦青最后一幅大作品的合作,韦青画了四年的锦鸡繁花《繁华锦绣》,以后韦青就只画熊猫挣零花钱了。